如果说看押张子强犯罪团伙,是由武警看押部队执行的全国第一重大带有黑社会性质团伙的看押任务,那么看押刘涌犯罪团伙,则是武警看押部队所执行的全国第二重大带有黑社会性质团伙的看押任务。
刘涌身上笼罩着沈阳市人大代表、沈阳和平区政协委员、中国致公党沈阳市直属支部主委、沈阳嘉阳集团董事长的光环。1999年,刘涌担任董事长的“嘉阳”集团旗下已经拥有26个下属企业,3000多名员工,资产达7亿元人民币。而且,刘涌还是原沈阳市市长慕绥新、原沈阳市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和曾任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后担任沈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刘实等沈阳一大批权贵的座上宾。刘涌在沈阳具有极其复杂的权贵和司法背景。
也正因为如此,从刘涌被捕到最后执行死刑,竟然变换了6个看押地点,这在武警看押史上也是少见的。
刘涌生命最后的日日夜夜被武警辽宁总队沈阳市支队、铁岭市支队和锦州市支队看押官兵锁定。看押武警记录了他们与刘涌从失去自由那天一直到一命归西时所有的生活细节。
2000年7月1日以来,刘涌团伙相继被武警一一捕获。该团伙随即被关押在沈阳一个叫黑牛屯的地方。这个地方比较僻远,交通不便,关押处是一个连手机都没有信号的秘密地点。武警沈阳市支队看押官兵感到压力很大。他们将任务细化,责任到人,个人与中队、中队与大队、大队与支队层层签订责任状。谁的“责任田”出了问题,谁掉乌纱。
然而,由于公安内部个别人员泄露风声,看押地点被暴露。
一名老兵在《看押日记》中写道:
“2000年8月初,我们白天上岗的时候,常常看到山顶上有人向监区这边张望。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当地农民在山上打猪草、挖野菜。但没过几天,我在无意中发现,这些农民虽然在打草、挖菜,但皮肤细白,动作生硬,精力不是集中在脚下的青草和野菜上,而是不停地抬头向监区这边看,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接近监区。我在农村长大,我感觉这些迹象说明,这伙人绝不是当地的农民。有几次我们试着警告他们走开,但他们今天走了明天还是照样来,这就意味着看押目标和我们都有危险……”
看押武警所掌握的情况,立即引起了专案组的高度重视。
刘涌等人被火速秘密转移到沈阳市警官学校。
刘涌押至沈阳警官学校没几天,又有情况出现了:经常有豪华轿车神秘地停在学校门口及周围,而且逗留时间相当长,不能不引起看押部队和专案组的担心。
此地依然不宜久留。
专案组最终选择了沈阳市皇姑区看守所。这里是刘涌在沈阳最后也是关押时间最长的地方。
武警沈阳市支队和皇姑区中队为了确保任务完成,主动对刘涌恢复了武警部队弃用多年的执勤方式:改现行的外围武装警戒为监内看押。
所谓监内看押,就是武警直接进入看守所监区内部执行看押任务。这一执勤方式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被武警总部命令改为外围武装警戒,即:只负责监区外围的安全,不参与监区内部教育管理和安全管理。
看押部队对监内看押没有规律和经验可循。
一开始,由一名士兵看押一名案犯。有关法律规定,进入监区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所以,每次上岗士兵完全是赤手空拳,一个人单独地、面对面地贴身看押这些犯有命案、手段极其残忍的黑社会案犯。士兵被威胁、辱骂、恐吓是常有的事。
2001年6月20日,案犯李志国预审回来威胁当班哨兵韩海洪。2001年7月15日,案犯朴成文威胁哨兵孙中斌……根据情况的变化,为防不测,武警沈阳市支队及时调整策略,改由两人看押一个案犯。白天,案犯坐在凳子上,两名战士一前一后坐岗看押。案犯自由活动身体时,两名战士也是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在监室里走动。夜间,案犯躺着睡觉时,两名战士一左一右坐岗看押。可以说,看押官兵和案犯在一间监仓里过着同样的生活。
看押部队的主要任务是防止案犯脱逃、自杀、自残、中毒、泄密。
刘涌被公安、武警捕获前就迫于巨大压力曾想自杀。被捕当时,他曾闪电般吞下200片安定自杀。在皇姑区看守所,刘涌仍然想找机会一了百了。
2000年8月初至11月中旬,刘涌6次企图自杀自残。8月2日,刘涌被提审后,情绪失控,用手狂砸铁椅;8月8日,刘涌企图吞食厕所窗台上一枚铁钉自残;9月26日,刘涌用头猛撞木床上露出很长钉尖的铁钉;9月29日,刘涌用衬衫缠住脖子吊在铁栏杆上企图上吊自杀;10月9日,刘涌企图用弹簧床上的铁丝扎眼自残;11月16日夜间,刘涌在睡觉时用自己的袜子捆住脖子企图自杀……刘涌一次又一次地寻找机会自残自杀都被看押官兵发现并成功制止。
案犯程健和吴静明都曾企图自杀和自残。2001年7月26日,程健故意将碗摔碎在大便池上。哨兵陈相奎为防止其利用瓷片自杀,用手把碎片从大便池中掏出。接着,程健又谎称头痛,向管教干警索要去痛片。管教分次分量给他,有时是一次的量2片,有时是一天的量6片。但是程健并没有吃,而是私自积攒,企图一次大剂量吞食自杀。结果这些药片被士兵蒋文杰收走。
看押部队重点关照刘涌,启动了饮食起居一级监护制度。在睡觉时,要求他脸要朝上,不准用被子把头盖上,双手保持在被子的外面;刘涌个人生活全部由士兵包办,包括打饭、洗碗、打洗漱水、冲厕所,连刘涌洗漱或上厕所时都由两名战士一左一右贴身防护;刘涌每顿饭菜,必须由看押部队检查,绝不能有变质食物,绝不能有坚硬的食物如骨头等入刘涌的嘴,每逢做有排骨、鸡块或鱼等带刺骨的肉类食物时,由看押官兵将骨头和鱼刺剔除。
欲死欲残都没有门路,案犯们开始想象着像收买沈阳市某些警察败类一样收买看押官兵:
“2001年4月12日。轮到我看押主犯之一的张凡。张凡是最后到案的,他不止一次入狱,城府很深,经常在我们面前吹嘘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见识。晚上12点左右,张凡突然要我帮助给他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给他存点钱。另外,他还要家里再给我一两万元放在我手里,有空就给他买点水果吃。张凡还说:‘我家里有许多名烟好酒,你取来一些给你的领导,而且,我妻子是人大代表,和你们的领导都有联系,帮你提干很好使……’”
——摘自士兵王广旭的《看押日记》
“刘涌一边望着铁窗外飞翔的麻雀,一边有意无意地对我说:‘如果我有一双翅膀从这里飞出去,该有多好啊!’我不搭理他。刘涌自言自语道:‘我朋友那里给我准备着2000万,如果谁能帮我逃出去,我就给他1000万……’我仍旧不理他。过了一会,刘涌突然激动地说:‘你去弄一身军装帮我穿上,帮我从这里逃走,出去后我给你1000万。’我逼得没办法回了刘涌一句:‘把你的亿万资产全部捐出来,法院就能判你无罪吗?不要枉费心机了。’”
——摘自士兵秦龙的《看押日记》
“主犯之一张新民在见过律师之后,向我套问情况:‘我找的律师走了没有?’他接连问了几遍,我也没搭理他。张新明便暴躁地说:‘别跟我装什么共产党员!市里面的很多领导都给我面子。你这样做,到最后能得到什么……’我当时非常气愤,大声地回答说:‘不是每个共产党员都能被你收买的!’”
——摘自士兵王春明的《看押日记》
刘涌被关押在沈阳的400多个日子里,武警沈阳市支队的看押官兵,没一个被案犯拉下水。
2001年8月8日。为从源头上掐断刘涌和外界关系网的联系,也让刘涌彻底放弃对关系网的精神寄托,辽宁省委决定,对刘涌实施隔离式异地保密封锁羁押,将刘涌集团押至离沈阳45公里的铁岭市看守所,结束在沈阳长达400天的羁押。
从2001年8月8日到2003年8月21日,刘涌在辽宁省铁岭市看守所整整羁押了743天,长达两年左右。
在看押刘涌期间,铁岭市公安局信息情报科科长邓万金,超负荷工作,突发脑溢血;铁岭市公安局监管支队二级警督温克礼积劳成疾,突发心肌梗塞,两名干警都牺牲在看押刘涌的岗位上。
2003年8月15日。由于刘涌被改判为死缓,按照规定,刘涌被武警由铁岭市看守所押至锦州监狱服刑。
锦州监狱是看押刘涌的第5个地点。在这里,由武警锦州支队看押部队看押刘涌。
但是,刘涌好梦不长。最高人民法院决定再审刘涌。
2003年10月11日中午,在锦州市公安局局长王立军的直接指挥下,公安、武警将刘涌秘密押至第6个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看押地点——锦州市第二看守所。
锦州第二看守所干警连夜行动,先后敲开20多家装修商店早已打烊的店门,采购装修材料,将一间管教干部办公室改造成监室。这间专门定制的监室,墙壁全部用2米高、10厘米厚的海绵包上,外罩蓝布。室内安装先进的电子监视设备。
武警锦州市支队专门挑选了工作责任心强、看押经验丰富、心理素质优秀的4名武警干部、12名武警战士和8名公安干警一起,组成特别看押管教勤务方阵,对刘涌实行全天候24小时面对面立体式透明监管。刘涌代号为“1011”,看守所内没有人直呼其名,统一叫代号。
据看押官兵透露,得知最高人民法院要提审后,刘涌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心情坏到极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刘涌的脚踝被镣铐磨破了,看押方面发现后,提出贴创可贴,他断然道:“用不着了,不就三天了吗?”
看守所和看押部队为了稳住刘涌的情绪,尽可能地满足他的一些特殊要求。如:允许他抽烟,一天限量8支;享受跟干警一样的生活标准;身体不适时给他服用过“胃必治”、“多酶片”,还有“昂立一号”等药物;刘涌提出要看一些书来消磨时光,按他提供的书目,为他先后买了几百元的书籍,包括《毛泽东的一生家世》、《戴高乐(上、下)》、《曾国藩》和一些文摘杂志等。当然,从安全考虑,刘涌有的要求被拒绝。比如,刘涌提出要将自己灰白头发染黑,看押官兵得知染发素中含有锗的成分没有允许。
2003年12月22日上午8点30分。最高人民法院在锦州再审刘涌。
沈阳叱咤风云的黑帮教父被判处死刑,立即被拉往锦州殡仪馆执行注射死刑。
在前往殡仪馆的路上,有十几辆挂着沈阳、大连、北京、葫芦岛牌照的豪华轿车停在路边,车上都挂着醒目的白花。谁也搞不清楚这些车的主人是谁。一直高度关注此案的刘涌亲朋好友至少开来6辆奔驰。
在通往锦州殡仪馆的路上,沿路军警戒备森严,每隔50米就有一名武警押解士兵站岗。殡仪馆已被防暴警察封锁,周围山坡墓园内埋伏的武警重兵,瞪着警惕的双眼。
11点54分,刘涌尸体被焚尸工推进火化间。
12点34分,包围殡仪馆和埋伏在附近的值勤武警、公安人员奉命陆续分批撤离现场。
至此,轰动一时的,在武警部队历史上超规模的看押任务划上了句号。
1999年,武警珠海支队某中队历经174个不眠之夜,全力看押澳门黑枭——“大圈帮”头目叶成坚。叶成坚在离澳门回归前20余天被枪决,为打造平安回归创造了条件。
2000年,重庆总队一支队某中队神秘看押湘渝鄂系列杀人团伙首犯张君。该团伙实施抢劫、故意杀人案22起,致死28人,20人受伤,抢劫现金和财物价值达540余万元,非法买卖五四式手枪15支、子弹25000余发、手雷2枚、手榴弹1枚和七九式微型冲锋枪2支及子弹20发,作案残忍程度全国罕见。
同年,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被武警江西总队某中队进行与世隔绝的38天秘密看押,看押部队中有一位湖南籍战士叫刘星生,从小被爷爷抚养长大。爷爷去世前,家里人联系不上刘星生。直到爷爷去世后,刘星生完成了看押胡长清的任务,他才得到消息。刘星生匆匆地请假回去,在爷爷的坟前长跪不起。河南籍战士熊安远,父亲突患脑溢血,在武汉做手术。熊安远的母亲雪片般往部队发电报,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
2004年2月12日,原安徽省副省长王怀忠被判死刑。此前,他曾经先后被武警北京总队在秦城监狱、被武警山东总队某中队秘密看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