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搭档基姆·沃夫侦探也到了，急急把陈捷克拉到楼道转弯处，站在电梯门边，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知道吗？警察总监已经专门打电话来了。”
陈捷克怎么会知道，他摇摇头。但是他想得到，切尼先生在本市是了不得的人物。切尼大厦出事，警察总监过问，毫不奇怪。
沃夫接着说：“他打给局长，局长就找安狄，说这个案子不归抢劫案组管，要转给谋杀案组。”
陈捷克说：“现在还确定不了是不是谋杀案。”
沃夫说：“对呀，安狄也这么说，所以算是把案子留在我们组了。而且根据规定，你头一个到现场，案子就是你的。不过局长报告了总监，总监好像不高兴，嫌你是新上任的侦探，经验不够，办不成。案情重大，限期破案，市长都知道了，大发脾气。”
陈捷克说：“他是种族歧视，我早知道。我第一名考进警校，第一名警校毕业。他都看不起。如果我不是笔试第一名，他也不会愿意发给我侦探证章。我干了四年警官了，能觉出警局系统的种族歧视。”“嘿，别那么说，我可是你的搭档。”
“你没有选择，派了我给你做搭档，你怎么办？”陈捷克斜他一眼，又说：“而且你可以随时监视我，向上级报告。”
沃夫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不申诉，然后又说：“既然是你的案子，也就是我的案子。破了案，我也可以升职，没有什么不好。”
陈捷克不看他，说：“我就是不愿意忍受，所以非好好干不可。我得干出个样子来，让你们这些人看看。告诉你们，华人干什么都不比你们差。”
沃夫耸耸肩，说：“我只是好意告诉你，安狄马上就来，他要亲自过问这个案子，你自己小心着点。”
陈捷克不再理他，转身边走边说：“我继续查询见证人，你搜索一下周围环境。”
沃夫没说话，走去电梯口。
陈捷克心里冒火，长出几口气，才回到休息室，对屋里的人说：“各位请暂时不要离开这间屋子。我们的人员在勘察现场，收集证据，人多了容易妨碍他们工作。”
于是屋里的人便都各寻地方坐下，安心喝水。
陈捷克依次看了一遍每个人，稳定住心情，然后说：“奇怪的是，虽然你们说有人从会议室里跳窗出去，可是楼下面的马路上，并没有一个尸体，也没有一个受伤者。”
这一说，屋里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望着陈捷克，讲不出话。基普林先生的下巴几乎要坠落下来，嘴张得老大。
“我上楼之前，先在外面查看过了，所以问你们那窗户下面是不是旁边商店的屋顶。”陈捷克接着说，“如果切尼先生从那个窗里跳出去，没有落在旁边房子的屋顶上，他只能落到马路上，但是马路上没有尸体。”
“或许他落下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斯坦利先生说。
“比如擦玻璃的小车，经常吊在半空中。”那个年纪老的男士接着说，然后自我介绍，“我是雷蒙特·莫利森，公司董事。”
陈捷克点点头，转头问布莱尔小姐：“你知道今天有人在外面擦玻璃么？”
布莱尔小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事要问维护部经理琼斯先生。”
陈捷克便转身，到屋外招呼一个着制服的警员：“请你去找一下维护部经理琼斯先生，请他立刻来一下。”
基普林先生站在他身后，补充一句：“也请琼斯先生带些木板和工具，我们需要堵住窗上的缺口，冬天很冷。”
陈捷克和基普林先生走回休息室。
莫利森先生又说：“也许他落到马路上正行驶的一部汽车顶上，被带走了。你们知道，我们在电影里经常看到这样的镜头，也许是部大卡车。”
陈捷克摇摇头，说：“第一，切尼大厦门前刚好在修路，不会有车辆在这窗下行驶。第二，有人从这么高处掉下去，砸在汽车顶上，一定惊天动地，开车的人能给吓死，街上也早乱成一锅粥了。可我上楼之前，外面秩序非常正常，路上没有停下一部车子，绝对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斯坦利先生又说：“或者他没有掉到马路地面上，而是落在下面某一层的窗户里面了。”
“这样的大楼，窗户可以从外面打开吗？”陈捷克问。
“不可能，从里面也不能打开。”门口有人接话，他两手拿了一大张三合板，肩上挎着一个工具包。“迈特琼斯，维护部经理。根据政府相关法律，高层建筑的窗户都必须特别设计，使用特殊坚固的材料，不论从里从外都不能轻易打破。所以我们楼里要依靠空调机流通空气，而不能用窗。”
“谢谢你这么快赶到，”基普林先生抢先去握手，“等警员们勘察完了，你去把会议室的破窗钉起来，我们必须保护能源。”
“是，基普林先生。”琼斯回答。
陈捷克问：“琼斯先生，根据你的日程表，今天上午有人擦建筑外面的玻璃吗？”
“没有，我们一个月擦一次玻璃，都是月初，现在是月中了。”
谈话又被楼道里脚步声打断，因为没有死人，案情好像就不大要紧，现场没有很多事情，警局技术人员已经完工撤出。琼斯先生便赶紧到会议室去，在破窗上装钉木板，他用电动螺丝刀，不过几分钟也就做完，回到楼下去了。
沃夫走来，对陈捷克摇摇头，没有讲什么话。
莫利森先生又像突然发现新大陆，说：“他也许从窗外爬到屋顶上去了，我们去看看吧。”
沃夫说：“我刚看过，屋顶上没有人去过。屋顶上都是积雪，有人走过，会留脚印。”
屋子里静下来，好像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但都不成立。
过了一分钟左右，陈捷克想到一个新问题：“今天的董事会是例会吗？有多少人知道今天开会的日期和时间？”
基普林先生回答：“今天的董事会不是例会，是临时通知的。”
“哦？只有你们几个人参加吗？”
“对，切尼公司一百多年历史，始终保持很小的董事会，只有三个家族的后代，所以才盈利。”
“可是，唉，常言说得好，富不过三代哪。”莫利森先生忽然感叹。
陈捷克问：“怎么回事？莫利森先生有什么不满意？”
莫利森先生说：“当然，我反对，坚决反对。”
“雷蒙特，这是董事会内部的事，不要对外乱说。”基普林先生打算阻止他。
莫利森先生说：“包伯已经死了，至少是失踪。我们还能做什么？”
陈捷克说：“莫利斯先生，基普林先生，我对你们董事会的事务不感兴趣，但是也许某些细节对我们破案有帮助，所以请你们凡事不要隐瞒。”
莫利森先生点点头，说：“切尼先生决定要把公司卖掉，卖给纽约一家公司。斯坦利先生同意，我反对，基普林先生至今没有明确表态。”
基普林先生说：“首先我并不是公司董事，没有表决权，我只是作为财务总监，参加董事会。第二，我主张弄清楚纽约方面的提议之后，再做取舍。切尼先生所作所为，一定还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他的话被电话铃打断，基普林先生赶紧从自己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得接个电话。”说完就走出屋门。
陈捷克继续跟别人谈话，说：“所以他昨天飞纽约，就是为这件事。”
莫利斯先生说：“他昨天下午打电话来，通知我们，说是纽约方面已经提出书面提议，我们今天需要开会讨论，如果可行，我们就签字通过。布莱尔小姐昨天晚上打电话通知我们的。”
陈捷克转头去望布莱尔小姐，这段时间里，她始终没有讲过一句话。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注视着刚刚接完电话走进休息室的基普林先生。“布莱尔小姐，切尼先生昨天的电话，你告诉过几个人？”陈捷克问。
布莱尔小姐一惊，转过头，看看他，答说：“切尼先生指示，只通知斯坦利先生、莫利森先生和基普林先生，没有别人。”
基普林先生抬臂看看手表，说：“我们最好先吃午饭，下午继续讨论。”
斯坦利先生马上站起来，说：“我同意。我看外面雾已经开始消退，下午会看得更清楚些。”
莫利森先生也站起来，说：“朗，我们去吃意大利面条吧。”
陈捷克看看手表，才十一点四十分，午饭还太早，不过他没有办法，只好说：“各位都不要跑得太远。”
斯坦利先生耸耸肩，跟莫利森先生一道走出门去。
陈捷克转身说：“布莱尔小姐，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陪您一道吃午餐呢？我对这地方不大熟悉，需要您指点去哪里。”
布莱尔好像有些吃惊，匆匆看了基普林先生一眼，又赶紧点点头，说：“好的，我陪您。”
基普林先生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出去。
陈捷克和布莱尔一起到切尼先生专用的那部电梯口，电梯还是停在十五层，自己的风衣也还搭在收发台上。他们很快就下到一楼。陈捷克请布莱尔小姐稍等一会儿，他在大厅里转了两圈，没有看到自己的太太。她或许到楼上几层去逛，或者已经回家。但陈捷克现在没有时间顾及她，便随着布莱尔小姐走出大厦，越过马路，进了一家美国牛排餐厅。布莱尔小姐显然是熟客，被安排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她介绍了本店最好的牛排，挺贵的。
“布莱尔小姐，”点好菜，服务员走开之后，陈捷克说，“我应该也请基普林先生跟我们一道吃午餐，斯坦利和莫利森两位先生没有邀请他同往。”
布莱尔小姐说：“斯坦利和莫利森先生是公司董事，可不在公司任职，所以切尼大厦里没有办公室，他们总是出去吃午餐。基普林先生在公司做财务总监，他有办公室，也在十五层，他经常都是在办公室里用午餐的。”
“那我感觉就稍微好一点。”陈捷克点点头，往前探点身子，压低声说：“基普林先生本来想约您出来吃午餐的，是吗？”
布莱尔小姐好像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他。
陈捷克笑了，说：“我看得出来，您跟基普林先生关系不一般。”
布莱尔小姐身体一抖，两颊顿时红起来。
陈捷克赶紧说：“布莱尔小姐，我并不关心你们是否有婚外恋，那是你们个人的私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讲出去，我向您保证。”
布莱尔小姐的脸更红了，但是没有讲话。
陈捷克又说：“但是我需要知道，今天早上在会议室里，发生了什么？您看见了谁，为什么喊叫？”
做午餐生意的店就是动作快，服务员端来食物，打断陈捷克的问话。布莱尔似乎也放松了一点，假装忙着安排桌面。
“我来点两杯红酒吧，算我请客，”布莱尔小姐说。
陈捷克摇摇头，说：“现在才是中午，而且我在执行公务……”
他的话没有讲完，突然被餐馆外面的猛烈喧哗打断。接着就听到许多人惊叫，汽车急刹车的刺耳尖啸，以及许多奔跑的脚步和呼喊声。
出了什么事？陈捷克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出餐厅。布莱尔小姐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马路上车马行人都停顿了，对面切尼大厦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更多人继续向那里跑。远处不止一辆警车响着警笛，朝这里急奔。
陈捷克挥手推着面前拥挤的人群，一边高呼：“警局探员，警局探员。”一边挤到圈子当中。
人行道地面上，躺着一个人，身体扭曲，头部周围流出一些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