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梅对自己的视力相当自负,那是经过无数残酷考验,值得信任的特殊本能。她猛地扭头,果然在远处看到了活动的黑影。
是人!
黑影的背景是犹自熊熊的烈火,轮廓显得小而清晰。这人动作很快,看得出来没有受伤——是刚才那个白衣男子?不对,他的身形显得矮而粗壮,而且脚步有力,应该是个相当强壮的家伙。
艾小梅毫不迟疑,马上追赶过去。
人影很快放大成人形,是个男人。随着更多细节映入眼帘,在十丈开外,艾小梅就能断定,自己认识这个人。
没记错的话,他还算是个熟人。艾小梅没费多大力气就想起了他的名字:他的同行们简称他为六子。
他跟艾小梅白天在菜市场见面,晚上则在看不见的阴影中擦身而过。
白天他只是个每车水果收两文钱保护费的普通泼皮,晚上则是组织严明的帮会要人。所谓的帮会,用最通俗的话来形容的话,就是这个城市底下隐秘的执法者,是杀人狂、大盗、巨骗避开官府的庇护所,只要你的罪行大到死十遍也不够,你就可以求助这里。而你如果足够有钱,又足够病态,帮会就会把你像鹦鹉一样圈养起来,在必要的时候给你更好的机会,为了帮会的利益犯案。
艾小梅严重不喜欢这种组织,但她也承认,正是这样的地方,限制了这些疯子们的日常行为,也省掉了官府的很多麻烦。他们会定期清除无法克制自己作恶冲动,违反规矩的异类,把打得半死的人丢在官府门口,也会隔上几个月,就悬挂出几具欠下巨债无法偿还的可怜人的尸体。
总的原则就是为了钱,单纯,直接,穷凶极恶,纪律整齐到变态。
从六子前进的方向看来,他似乎在逃离火场,而且跑得十分专心,根本没有四下观望是否有人。
艾小梅就跟在他的侧后方十几步的地方仔细观察:六子的武器是沉重的大刀,可以很容易地击破她的轻巧佩剑,现在这刀就在男人背后,看上去裹得相当严实。
如果用这样的刀袭击普通人,确实可以很轻松地一刀把手脚剁下来。
女人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帮会会做下这种惨案吗?
这不符合她对他们的认知,除非这类案子能卖出大价钱。问题在于,比起这些,明明是人头比较值钱。帮会为何舍本逐末?
就算想破了女人的脑袋,她也得不出答案,看来只有追着这家伙到他们老巢走一圈了。
六子没有使出全速,他已经基本离开火灾肆虐的地区,如果再跟下去,等到了无人的开阔地,艾小梅就可能被发现。女人犹豫了一下,脚步未免迟滞,忽然,觉得肩头被谁打了一下。
这一下几乎把她惊得跳起来,之前一直绷紧的神经戛然而断,完全出于条件反射,她拔剑向身后刺去,一片凛冽剑光凶猛狂泻。
拍她肩头的这个人,动作比她更快,还没等艾小梅的剑离开剑鞘,早已轻巧跳开,站在了一个安全距离,抱着肩膀冷冷地看着她胡乱挥剑。
直到艾小梅剑招见老,对方才开口:
“多日没见,你还是这么有病。”
低沉而纤细的女声,透着鄙视。
艾小梅足足跳出去三步远,这才把剑收住,等看清来人是谁之后,顿时满脸通红,一股怒火冲到顶梁门:其中一半是气,一半则是懊恼。
说是熟人,不如说是仇人。
来者也是个女人,看上去相当年轻——至少比艾小梅年轻,浑身上下黑色的紧身衣,连头发也用黑色的手帕包起来,尽管身处火场附近,但发丝和妆容丝毫不乱,脚上蹬的靴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站姿优雅,配上一张精致面庞,细长而生动的眼睛,跟刚才在火堆里一通乱刨,搞得满身烟灰,包的跟粽子一样的艾小梅比起来,基本上就是一个富家千金和一个扫大街妇女之间的区别。
艾小梅扒下脸上的面纱,尽量恶毒地反击:
“跟陶大女侠比起来,我的病算轻的。”
陶逸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嫌弃地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艾小梅:
“你已经堕落到只会耍嘴皮子的地步了吗?真是可怜。”
“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我有事!”
陶逸言那张俊俏的小脸冷笑起来格外有杀伤力:
“追那个六子?他每天都在大堂里跟个傻蛋一样戳着,真没看出来你喜欢这样的。”
艾小梅气得嘴歪眼斜:
“我的事你管不着!”
这句明显气急败坏的话丢出来之后,艾小梅死盯着陶逸言在对面毫不客气地大笑,脑子飞快地打转:
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仅仅在短短的时间里,她遇到了一个古怪的陌生人,两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这未免也巧合的太狠了。
陶逸言的出现比六子还要不符合常理。
因为她才是那个传说中合格的真正杀手,全职,绝非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