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你可懂医术?”张行书慌忙朝着秋葵道。
秋葵摇头道:“眼下无药,我纵是懂也无济于事。”
正待张行书焦急的时候,外头车马声响起,张行书开门瞧见兰儿与众丫鬟回来,连忙道:“兰儿,伍姐姐生了温病!”
兰儿来不及歇息,冲进屋里,摸了一下伍茯苓被青丝半掩的前额,松口气道:“好在不算太烫,车里有药,我去取来。”
她与另一位丫鬟搬进来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包药,起身想去熬药,被张行书拦住道:“你们奔波劳苦,此事莫要操心,我去便是。”
兰儿浑身湿淋淋的,闻言也没推辞,问道:“少爷可会熬药?”
张行书连连点头,话也不说回到厨屋,把药放在砂锅中,倒入井水浸泡一炷香的功夫,而后武火煮开,又文火慢熬一盏茶的时间,把第一煎汤药倒入碗中,复又如此熬出第二煎,将两碗汤药混匀在一起,端出厨屋。
这碗药熬了将近一个时辰,兰儿来看过多次,见张行书熬得有模有样,便没再打扰,继续去收拾。
张行书推门进屋,瞧见伍茯苓蹙着眉头,蜷在罗汉床上,小心翼翼地端碗过去,轻声道:“伍姐姐,喝药了。”
伍茯苓没有说话,外面丫鬟们还在冒雨忙碌,秋葵缩在椅子上也是半睡半醒。
张行书一时冲动,所有人都忙坏了,秋葵给他挡黑手时,也耗了不少心神,她本就有伤在身。
坐在床沿,张行书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先前给秋葵喂药,低头看了眼伍茯苓的檀口,忽地又忆起她先前叫的那声甜腻的相公二字,忍不住心里突突直跳。
“疼……”伍茯苓阖着双眸,口中喃喃呓语。
张行书知道温病会浑身痛,也顾不得多想,扶起她娇躯,靠在自己肩头,一勺一勺给她喂药。
软玉温香在怀中,张行书紧张地满头大汗。
喂罢汤药,张行书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又叫兰儿拿来冰囊,把里面灌满透凉的井水,搁在伍茯苓的前额。
先前在伍家打了一架,又忙活这么久,张行书也累的够呛,坐在桌旁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兰儿进来说各屋都收拾妥当,叫张行书先去歇着,她来照顾伍茯苓。
张行书看丫鬟们都淋着雨忙碌,叫她们各自去屋中安歇,又道:“方才我熬了一锅姜糖茶,你们盛去分发,切莫着凉。”
兰儿捋了捋发丝的雨水,笑着道:“多谢少爷好意,我先去拾掇一下,晚些再来。”
张行书又让秋葵去屋里睡,独自留下来照顾伍茯苓。
春雨如烟,疑梦似幻,院中一片寂静,车马都已牵至后院。
张行书起身在屋中踱步,除了火盆,四面还燃着烛台。他站在窗前,背负着双手,叹息一声。
外面一片漆黑,却也能看到屋子近处的青石板上涟漪不断,远处挂着灯笼,在屋檐下忽明忽暗。
张行书猜不透伍茯苓的想法,是否与自己一样,也是一时冲动。但是她执掌伍家与张家的生意多年,断不可能如此轻率。
先前她说过自己倦了,想是与伍家那几位的关系早就破裂,这件事不过是个引子。
回头看伍茯苓含颦的模样,张行书头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她会有如此娇弱的一面。
扭脸瞧见桌上放着一个长匣,张行书才想起那柄古剑遗在伍家,好在兰儿给拿回来了。
他走到桌旁,打开匣子,抚摸着剑鞘,忽然闻到一抹奇怪的味道,在鼻尖缭绕。
张行书起先没有在意,以为是遗留的药味,紧接着感觉不对,这气味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是迷药!
这是那次在秋葵屋中闻过的迷药气味,张行书连忙屏息,手握古剑左右环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他转念一想,暗道不好,对方是要杀秋葵!
握剑冲出屋子,张行书冒着漫天大雨,左瞧右看,他不知道秋葵在哪里,放声呼喊,谁知竟然没人回应。
听到不远处有间屋门被推开,发出吱嘎的声音,张行书想也不想朝那里冲去。
两屋相距不过七八步之遥,张行书被雨淋得看不清前路,为了拖延歹人,他不计后果,高声喝道:“住手!”
来到屋门前,张行书看到屋门大开,秋葵一动不动地躺在对面床上,不见旁人。
张行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见寒光闪过,他连忙扭了下身,一柄长刀从一侧的门缝中刺出,将他腰间衣服刺了个对穿。
好在外面漆黑,屋内燃着烛火,对方刚有动作,便被烛火映在刀上,晃了张行书一眼。
对方一击不中,往回抽刀,张行书后退两步,也手忙脚乱地拔出剑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缝。
黑影从门缝缓缓往外移动,不慌不忙地站在门口,彻底出现在张行书面前。看装束,他果然是那次遇见的倭寇。
倭寇一身黑衣,身子地伏,右手按在长刀之上,那刀约有三尺,通体在鞘中,置于左腰。
上次他来时,兰儿她们都在,伍家还有护院。
这次竟然又被他找来,不知秋葵被这倭寇盯了多久,想想暗中一直有条毒蛇在盯着自己,张行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秋葵一动不动,定是中了迷药,想来兰儿她们也中了招。
由不得张行书多寻思,身后有伍茯苓,眼前还有秋葵,若自己担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倭寇来回移步,上身动作却没有变化,张行书直挺挺地拿着古剑,不知该如何应对。
雨一直下,张行书被淋得通透,可他不敢眨眼。
倭寇猛地来回小挪两步,吓得张行书手足无措地挥剑乱砍。
似乎觉察张行书并不会武功,倭寇冷哼一声,倏然出刀!
这一刀朝张行书的喉间劈去,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张行书挥剑对砍,被震得脱剑出手,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张行书绝眦欲裂!
只听一声脆响从倭寇的长刀发出,刀身被砍的地方须臾折断,残刀划下张行书肩上几缕头发,被雨水冲走。
在倭寇愣神时,张行书连忙从地上抓起古剑,哆嗦地指着他。
倭寇想也不想,拿着断刀转身朝秋葵奔去。
张行书连忙跟上。
倭寇料到如此,他不过是虚晃张行书,转身握刀朝张行书刺去!
张行书没有退路,心中一狠,举剑朝倭寇的喉头刺下!
电石火花间,两人双双闷哼一声,张行书拔剑出来,只见倭寇瞪着双眼,捂紧喉咙,却盖不住血涌如泉,喷的满屋都是,摔倒在地发出嗬嗬声响,转瞬一动不动。
他似乎死也想不到张行书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张行书按着倭寇的刀柄,刀身已没入体内,他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害怕,将剑扔在地上,返身走进雨中。
来到伍茯苓面前,张行书流着热泪,他感觉自己命不久矣,跪倒在她身旁。
“伍姐姐……”张行书含着泪笑出来,能守护她们平安,自己死也值了。
眼皮越来越重,张行书缓缓阖上双眼。
外面还在下雨。
伍茯苓抬眸时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雨声淅沥,不见天光,分不清昼夜。
她动了一下左手,发现被什么压着,麻得不听使唤。
转头瞧见张行书脸色苍白趴在那。
“行书?”伍茯苓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只感觉入手一片冰凉。
“行书!”再晃一下,张行书竟然应声而倒。
这时伍茯苓才看到他腹上插了把刀!
霎时间天旋地转,伍茯苓面无血色地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死了!他竟然……死了?
门被撞开,秋葵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外面冷风灌满屋子。
“行书死了……”伍茯苓泪如雨下,看着秋葵,泣不成声道。
秋葵握着张行书那柄古剑,小手不住哆嗦,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面色惨白。
不一会,兰儿她们也都陆续苏醒,冲进屋中,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小姐……”兰儿她们低着头,不敢看伍茯苓。
屋中悲戚弥漫。
“为何没有血?”秋葵突然趴在张行书的胸膛上,细细聆听什么。
听到这话,兰儿左右瞧去,发现地上真的没什么鲜血,只有极少一滩在张行书身下,已经固成黑色。
“怎么可能?”兰儿也冲过去伸手摸张行书的脖颈。
咚。
咚……咚。
“还有脉象!”兰儿大呼一声。
秋葵点点头,没有说话,与另一个兰儿架着张行书放在罗汉床上。
伍茯苓喜极而泣,伏在张行书身侧,慌忙道:“去找琉璃,快去找她!”
雨还在下,天光乍亮。
一辆马车停在院中。
这辆马车形制奇怪,不像是中原的装扮。
张行书浑身赤裸,仅在腰上缠着围布。他浑身插满了银针,屋里放了好些火盆,生怕让他着凉。
织田琉璃手按在刀柄上,另一手执着银针。
她收回抚刀的手,朝兰儿道:“拔刀。”
兰儿在一侧站着,香汗淋漓,她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闻声猛地将刀拔了出来。
还未见血光,织田琉璃一针刺下去,只见血洞涌了一滩黑血后,骤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