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双钺之间的宽阔的空隙,张行书顿开茅塞。
刀不止能劈,还能刺!
张行书擅长使剑,对剑的挑、刺、劈、点、等招数都不陌生,柴刀状如戒尺,但是顶端多出一截,极为尖利。
他先用撩剑式挥刀至右下上斩,继而挥至左下上斩,如此连绵不绝,让对方只能格挡。
这是个极为费力的招式,对方只要不冒进,等待张行书力竭即可破招。
张行书也在等,他等对方松懈的那一刻!
如此一成不变的动作,最易让人恍惚,张行书看到对方眼神涣散的一瞬,突然变招!
他挥刀至左下方突然直刺,对方骇然变色,举钺格挡。
可是双钺之间的空隙,正是他最大的破绽。
刀尖视若无物地刺中了双钺,也刺进了对方的腹中。
张行书立即拔刀,抽身而退,顷刻间血流满地。
伤口虽然不深,但是若不及时止血,对方撑不了多久。
“好,好,是我小看了阁下!”男子捂着伤口,面色阴沉,随即咧嘴笑道:“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来帮我一把?”
张行书闻言,如坠冰窟。
男子小看了他,他又何尝不是小看了李正康?
本以为李正康不会那么轻易寻到司玥,就算寻到,以自己的身手也能护她无恙。
可是仅来一人,就让他使出了浑身解数,若再来几人,那后果不言而喻。
张行书深吸一口气,杀机更盛。
既然还有援手,那就先杀了你!
男子没想到张行书不退反进,仓促地举起双钺,艰难招架着张行书的攻势。
“快进来,我受伤了,快来,来啊!”
男子声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可是任他怎么呼喊,院外都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一声轻笑传来:“你在唤谁?”
话音一落,从院外陆续抛进来几个血淋淋的东西,张行书扫视一眼,那竟然是一只只人手!
每只手大小不一,都不是从同一人身上斩下来的。
男子看到这些人手,先是一愣,接着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像是在数共有几只手。
待他数清以后,边往后倒退,边惶恐地问道:“是谁,你是谁?”
张行书回味方才的话语,顿觉一股热流直冲头顶。
“覃姐姐!”
覃幽不知何时立在高墙之上,仿佛她始终就在那里未曾离开。
傍晚的天幕只剩一抹残阳,她颀长的身段因背光而昏黑,难睹全貌。
一束耀眼夺目的霞光从覃幽发丝衣裙间穿过,为她周身覆了一层金辉,掩映生姿。
万籁俱寂,此刻天地间突然没有了任何声音。
张行书呆呆望着她,喉中喑哑。
但是距他不远的男子好像见了恶鬼一般,连滚带爬往墙角退缩。
张行书被夕阳映得眼睛有些发红,他挪了一下脚步,侧开光照,再望向覃幽,只感觉呼吸一窒。
覃幽衣裙满是斑驳血迹,她握剑的手,她的脸颊,都沾着猩红的鲜血。
她邪魅地笑着,绸缎般乌黑的青丝被微风拂过,曼声道:“行书,他用哪只手伤的你?”
张行书下意识回应道:“我没受伤……”
覃幽自顾自道:“哦?那姐姐就砍了他的右手。”
男子闻言,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举起双钺,显然是想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他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覃幽从高墙上轻盈跃下,迈着长腿缓缓走向男子。
男子突起发难,双钺各攻一方,面色狰狞。
张行书大惊失色,想要挥刀驰援,却见覃幽扬起古剑,径直前刺。
这一剑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缓慢。
男子看着满是破绽的覃幽,眼神中先是轻蔑,紧接着难以置信,随后满是惊惧!
他躲不开这一剑!
就算用双钺格挡,剑锋也只是微微一抖,以寸许之距避开双钺的攻势。
剑尖在男子的眼中不断扩大,周遭的一切渐渐静止不动,唯有这柄剑以破竹之势向前递进。
只听噗呲一声,男子眼中停滞的景物迅速恢复。
他低头看到,肩膀被剑穿了个血洞,他还没反应过来,剑刃拔出,旋即斩向他的手腕!
男子想要举起胳膊,但感觉完全使不上力,这时他才发觉,手筋被挑断了!
古剑轻易将男子手腕斩断,覃幽甩去剑刃的鲜血,看也不看眼前的男子,转身面向张行书。
张行书双眼通红,想要上前紧紧抱住覃幽,却又止步不前。
覃幽如何能找到自己,这些鲜血,还有地上那一只只人手,都是如何来的?
张行书不敢去想,他用颤抖的指尖抹去覃幽脸颊的鲜血。
覃幽身后的男子凄厉地惨叫着,捏住断腕,又抓起地上的断手,疯了一般冲到墙边的杂物旁,几个起落消失在院墙上方。
无人在意他的去留。
绿荷与连翘趴在门缝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看到覃幽忽然转眸望过来,吓得齐齐后退。
“司玥姐姐,这位姑娘是谁?她好美,也好生吓人……”
听到绿荷的疑问,司玥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许是公子的红颜知己。”
覃幽收回目光,笑吟吟地看着张行书,道:“行书,告诉我,这几天你去了何处?”
张行书知道自己若是如实说了,覃幽定不会轻饶自己,可是他不忍诓骗覃幽,斟酌片刻,如实将前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看张行书低头宛若犯错孩童的模样,覃幽揶揄道:“怎的,你也知道害怕?”
张行书支支吾吾,道:“我怕姐姐担心。”
覃幽捏了捏他的侧脸,缓缓道:“你知道怕就好……”
她话音未落,张行书只感觉抚在自己脸上的玉手忽然一轻。
看到覃幽漆黑的双眸涣散无光,向后软倒,张行书脑中轰然一响,手忙脚乱将她抱在怀中。
张行书半跪在地上,吓得六神无主,惊声唤道:“你怎么了,莫要吓我!”
可是任他怎么呼喊,覃幽都没有丝毫反应。
张行书脑中一片空白,瞪着双眼,目眦欲裂,脸色涨红,额前与颈间满是青筋。
他张大了嘴,急促地呼吸,旋即又无声地嘶吼,恍若失了心智。
张行书从未想过覃幽就这么死在自己的眼前。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不停抽打自己,试图让自己从梦魇中醒来。
可是满院的血腥味,身上的疼痛,以及覃幽仍有余温的身子,都让他清楚知道,这不是梦。
张行书疯癫的模样吓坏了绿荷与连翘,她们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公子莫慌,她似乎并未受伤。”
司玥不知何时出现在张行书身后。
张行书血红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抱起覃幽飞身冲进屋中,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想伸手扯她衣裙,又觉得不妥。
“姑娘来瞧瞧,她可曾受了伤?”
张行书说着,转身走到屋外,背靠房门,仰头望天,长呼一口浊气。
司玥来到覃幽身侧,看着她沾满鲜血的裙摆,怔怔不语,随即轻柔地将她衣裙解开。
没过多久,司玥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公子,她周身无伤。”
张行书心中一颤,倚着门,道:“没有伤口,是不是中了毒?”
司玥的清雅的声音再次传出:“她手足冰寒,额有虚汗,气短急促,脉微欲绝,乃亡阳之相。”
张行书读过医术,知晓昏迷会生亡阳之相,而非中毒。
“公子莫要担心,奴家为她施针,连翘,取毫针过来。”
“嗯……方才收起来了,我找找……这里这里!”
听着屋里的声音,张行书瘫坐在门口,内心百味杂陈。
又过一会,司玥迈着轻盈的脚步来到张行书身旁。
司玥看着魂不守舍的张行书,柔声道:“奴家在中冲、涌泉、关元、神阙、百会等穴位施针,她气息渐稳,许是不久便能醒来。”
张行书回过神,苦笑道:“若非姑娘,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玥轻轻摇头,愁叹道:“若非奴家,公子也不会去江边,更不会被歹人盯上,因果过错,皆在奴家,公子切莫自责。”
“你我共经生死,何谈是非对错……”张行书话音未落,绿荷在屋里突然唤道:“公子,姐姐,她醒啦!”
张行书欣喜若狂,弹身而起,转身进到屋内,与倚着床架侧卧的覃幽相对而视。
千言万语卡在张行书喉中,覃幽面色苍白,却还是扬着嘴角,轻声道:“怎的满眼血丝,莫不是哭鼻子了,羞不羞?”
失而复得的兴奋让张行书再也按捺不住,飞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闭着双眼,喃喃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覃幽好气又好笑,道:“你给我松开。”
张行书闻言,紧了紧手臂,道:“我不!”
覃幽见司玥正往这里走来,伸手拧了一下张行书,疼得他嗷地一声松开双手,捂着腰倒吸凉气。
司玥坐在覃幽身侧,伸手搭在她皓腕之上,边诊脉边柔声问道:“姑娘还有哪里不适?”
覃幽用指尖撩弄司玥的手心,邪魅地笑着,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道:“这般绝色的佳人,怪不得那些人心心念念要绑了姑娘回去。”
感受到耳畔的香风,司玥娇躯轻颤,眸中漫了一层水雾,脸颊与耳根皆浮上一抹嫣红,半晌才软语道:“莫要取笑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