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立马起身,“现在那边情况如何了?”
婢女暗暗瞥了一眼沈云英的脸色,有些迟疑地开口:“秦大人带着一家子跪在府外接旨,可那司礼太监硬说定要秦三公子亲自接旨,秦大人交不出人,此刻正带着一大家子跪在府外呢!”
秦淮握住桌角的手骤然收紧,虽然那对父亲母亲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温情,但到底是生她养她的人,说不心疼是假的。
沈云英不去看她的神情,只是淡淡对侍女道:“去准备一身男装,送秦三公子回府!”
秦淮一怔,心下感激万分,“天枢……我……”
沈云英打断她,“不必多说,我自知方才想左了,如今的时局,你我想要独善其身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秦淮轻叹,张口欲语,可对上他淡漠的表情又把话噎了回去,脚步一滞,咬咬牙随着侍女出了桂花林,半点也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
“秦大人,你这简直就是藐视圣意,公主下降这样大的事驸马居然不在!”
秦淮回到秦府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大腹便便的司礼太监正翘着兰花指指着秦知府的鼻子骂,那模样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秦知府跪在一群人的最前面,面色冷淡,即使耳边是太监尖细沙哑的训诫声,他也依旧是跪地挺拔如松,好像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对么神圣的事一样。
秦淮心里很不是滋味,视线再瞥到跪在父亲身边的母亲,那个原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也低眉顺眼地跪在人前,秦淮几乎可以想象到她袖下的双手是如何紧紧握住的。
那司礼太监一看就是被人收买了,依旧是不依不饶地走到她母亲面前,不伦不类地道:“大小姐啊,咱家也知道你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可你自个儿说,这叫做什么事儿,驸马爷实在是……”
太监还没说完,秦夫人就抬了头,目光犹如寒剑地朝他刺过来,惊地他下意识地住了口,脚步也往后退了些。
秦淮在人群中看着,心下暗笑,自己的母亲不愧是护国将军府的大小姐,这份刻在骨子里的气势终究是没有为岁月所折,只是越发内敛,轻易不显于人前。
那司礼太监回过神来自觉失了面子,重重地甩了一下拂尘,放下狠话,“若是再过一个时辰三公子还是不出现,那可就别怪咱家不顾情面了。”
秦淮冷哼一声,步履阑珊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淡淡道:“本公子竟然不知如今朝廷竟是阉人当政了,封疆大吏的生死居然由一个奴才说了算。”
太监循声望去,秦淮在逆光的方向走出,身后一片灿烂艳阳将她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显得她很是不真实。太监顺着阳光睁开眼,微微有些慌神。
秦夫人早在秦淮出现的时候就站起了身,径直走到秦淮跟前,一顿数落,“你这孩子跑去哪儿了,说话怎么这般直肠子,多得罪人呐!”
秦夫人的声音很小,但周边围观的百姓大都还是听见了,司礼太监的脸色也是调色盘一样的好看,气的语塞。
秦淮轻笑,伸手握住秦夫人的手,“母亲恕罪,孩儿让二老受苦了,实在是山匪为患,儿子也是想帮父亲分忧。”
百姓之间一片唏嘘之声,叽叽渣渣地称赞秦淮何等孝顺,再加上秦淮平日里就和周边小贩打成一片,百信对她的评价虽是然纨绔,但都是知道她仁善亲民的。
那太监一见势头不对,立马就拿出了圣旨,尖细的嗓音又响起,“秦淮接旨!”
秦淮面色平静,一掀锦袍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当真是掷地有声!
百姓之间又是一片唏嘘,交头接耳地感叹秦三公子这孩子是多么的实诚。
司礼太监握住圣旨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气的声线都有些发颤,只恨不能把圣旨甩到秦淮脸上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有皇三女璐玥,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为耀华公主,将其赐予护国大将军之外孙秦淮,允其成婚。另择吉日,宣秦淮入京面圣,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宣读完圣旨太监并没有转向秦淮,而是将圣旨递给了面色冰冷的秦知府,“秦大人,接旨吧!”
秦淮皱眉,大抵猜到了这来货还是要耍把戏,果然,不等秦知府真的碰到圣旨他就先松了手。
秦夫人倒抽一口气,恍惚之间就看到一个身形闪动,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直直下坠的圣旨。
太监傻眼,“秦三公子,你……”
秦淮冷哼一声,“公公,你这圣旨交错人了吧!”
太监回头瞥了一眼冷着脸起身的秦知府,脚底升起一阵寒意,额头也沁出了细微的汗珠,笑得有些僵硬,“瞧老奴的脑子,实在是年纪大了,还请驸马爷和知府大人不要在意才是。”
秦淮冷笑,拿着圣旨走到那老货面前,原本带着些笑意的脸突然一寒,拿着圣旨对准他的头重重地一个用力!
老太监一个惊吓,却也不敢躲过圣旨,正闭上眼准备生生挨下这一下。谁知秦淮的动作突然就缓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头上敲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道:“以后做事用写脑子,主子不杀你是心情好,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一滴形状可见的汗珠从老太监鬓角滑落,完全无意识地应了声“是”。
秦淮鄙夷地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单音,低头理了理方才跪皱的衣服下摆,面色冷静到令人恍神,好似此刻面前没有皇家仪仗,只有午后嘈杂的大街。
“回府吧!”秦淮越过面色难看的秦知府,径直走回府中。
一众人等见秦淮进府,没多久就散的差不多了,只是午后的茶馆书院中又有了新的谈资,秦淮又做了一回话题主角儿。
那太监见时局不对,麻利儿地带着仪仗队恨恨地回了驿站,暗暗咒了一句倒霉。
再说秦淮在人前好好耍了一通威风,回到府中却没好日子过了。
“说!你昨日整整一夜是到哪儿去了?!”秦知府怒火中烧,随手一个茶盏就掷向了秦淮。
秦淮闷哼一声,生生是挨了这一下,顿时一行鲜血就从额角处滑了出来,顺着眉角一直往下,瞬间就覆盖了半张脸,一滴一滴地从下巴处啪嗒啪嗒地低落在地上。
秦夫人惊呼一声,赶紧地跪在了秦淮身边,“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就不知道躲呢!”回头又朝着秦知府道:“老爷!你怎么能对淮儿下这么重的手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淮儿明日可还要去驿站见公主和七皇子呢!”
秦知府许是也没想到秦淮居然没躲,当下不禁气的脸色发白,放在一侧的手指也有些微微发颤,微微抬起指着秦淮道:“你……”
秦淮径直起身,面色冷淡的抹去遮住眼睛的血,淡淡道:“打我也挨了,耀华公主我自会去见,父亲母亲见谅!”说完,深深玩下腰行了一礼,额头上的血又溢出一大片。
秦夫人看她直起身子时重重的晃了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被秦淮一个摆手打了回去。
“淮儿……”
秦淮恍若未闻,踉踉跄跄地扶着门框走回了后院。身后传来秦府的怒吼声,“你瞧瞧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儿了,连圣旨她都不放在心上。”
秦淮嘲讽地笑笑,视线之内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素净的身影,她依旧是一袭白群,挽着最简单的飞仙髻,就这么带着淡淡的笑安静地站在廊下。
对上秦淮的视线,她淡淡地行了一个礼,便带着侍女转身离去了,长裙曳地的美人背影带着很多意味不明的单薄感,只怕放在天下男人眼里这一幕都是惹人怜惜的吧。
这人正是数日不见的三姨娘,秦淮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发怔,她想必是在廊下看好戏看了许久了,这样心思叵测的女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着相差无几的面容,但和那人刚烈的的性子却半点沾不上边儿,每日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淮的思绪又不自觉地回到儿时,那里面有甜甜的桂花糖,有一个会做桂花糖的女子。
想着想着,不觉间鲜血已经模糊了视线,秦淮感觉脚下也变得轻飘飘的,眼前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
秦淮无意识地抬起手,果然见到那人更加大步的朝她走过来,她惊喜地呢喃一声,“姨娘……你回来了……”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小天一声又一声地叫她名字的声音。
秦淮艰难地想要抓住一点一点涣散的思绪,可是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般一点一点地往下压。熟悉的轻盈感又袭向大脑,仅存的思绪彻底地无法控制……
*
“夫人,公子的确是没有大碍,老朽实在是想不明白何以会沉睡不醒呐?大人那一下实在是不足以伤及公子的根本呐!”耳边传来老郎中为难的声音。
“胡说!人好好儿地怎么会睡了这么久?分明是你医术不精!”秦夫人厉声训斥!
秦淮内心苦笑,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浑身上下都不受自己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