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说的不错,宫中的确是不太平,秦淮打着尹君衡的幌子入宫,一路上的小宫女门却个个都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生怕惹火上身。
秦淮暗暗思忖,带着小天一路上越过无数眼线进了贺贵妃的储秀宫。璐玥依旧是依着未嫁之女的身份在宫中住着,然而储秀宫的气氛却已经与数日前是天壤之别,萧索之气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正殿,从前富丽堂皇的地方一下子冷得就像冷宫一样。
秦淮见到璐玥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台下晒太阳,虽然暖冬之下的阳光温暖舒适,但她只穿了一件中衣也还是显得单薄脆弱。那一小片阳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越发衬得她面色惨白血色全无。
秦淮喉中一涩,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全都卡住,愧疚就像洪水一般漫向四肢百骸,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无话可说,半晌之后才张了张嘴。
“璐玥……”
坐在光圈之中的人浑身一震,随后便是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半晌之后才试探性地缓慢转身。
四目相对,五味杂全,各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楚。但璐玥的眼泪却是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
秦淮面色更加难看,一时间更加找不到任何话说,明明自己是确定璐玥心中的人是那草原国的小王子,可真正看到璐玥这般脆弱模样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没办法为自己找理由开脱了。
璐玥缓缓起身,盯着秦淮的眼睛红的几乎要滴血,一步一步地往秦淮靠近,每走一步眼中的血色便深一分。
在秦淮过去二十年的生命中不知道伤过多少女人心,但那些都是纯属玩乐,璐玥却是不同,她自幼便受着最好的教育,她的挂念中根深蒂固地藏着女子的三从四德,在婚礼上自己的丈夫被人揭穿是个女子,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秦淮猛地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讪讪地道:“璐玥……我是来……”
璐玥顺着她的脚步上前一步,眯起眼睛,冷冷地道:“你是来劝我下嫁草原国的?”
她的声音沙哑冰冷,就好像是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秦淮,强烈的情感逼迫着秦淮几乎就又要往后去退了一步。
“我只是来看看你……”秦淮缓缓吐出几个字。
璐玥冷哼一声,微微喘了口气,仿佛每说一句话都是无比费力,站起来不过一会儿就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秦淮看她的样子就大抵猜到了情况,皱着眉道:“药王谷不怀好意,你该劝劝你母妃莫要再轻信他人。”
璐玥斜睨了秦淮一眼,凉凉地道:“他人?你算不算他人?”
秦淮语塞,突然觉得一阵无力,这丫头从前在自己面前乖的就像一只猫儿,如今虽然也是一只猫,却是一只会抓人的猫了。
“璐玥,我身份之事未曾向你解释并非有意,若是告诉你我秦家一家……”秦淮试图解释。
璐玥打断她,沉声道:“你秦家一家性命是命,我与母妃的命就不是命吗?”
秦淮猛地眨了几下眼睛,不明所以地道:“你和你母妃?”
璐玥的眼神一晃,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依旧是冷冷地道:“我好的很,你已经看到了,回去吧。”
秦淮叹了口气,淡淡道:“璐玥,听我一句劝,嫁给耶律明是你最好的选择。”
璐玥面露苦相,踉踉跄跄地回到阳光下,双腿前屈,脆弱地环抱住自己,突然将脸埋在了臂弯之间,轻声啜泣。
秦淮一愣,赶紧上前搭住她的肩,问道:“璐玥,怎么了?”
璐玥的轻声啜泣一下子变成了嚎啕大哭,抬起头来死死地瞪住秦淮,恨恨地道:“都怪你!你就是全天下最自私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有多惨?!”
秦淮心里一个咯噔,越发觉得可疑,看着璐玥试探性地道:“璐玥,时不时药王谷地人要挟你了。”
璐玥脸色一僵,用力地推开了秦淮,冷冷的撇开脸去,沉声道:“你不必猜测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更加不需要再劝我,我是决计不会嫁给耶律明的。”说到这儿,她忽然转过脸朝着秦淮道:“我若是嫁了耶律明,你和沈云英也就真的双宿双飞了吧,皇兄早就对你有意,我怎能不成全他?”
秦淮蹙眉,只觉得面前的璐玥陌生得很,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的往上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不少。
璐玥眼神一晃,抿了抿唇,僵着脸转过头去,沉声道:“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秦淮木然地起身,视线在璐玥脸上草草地转了一圈,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然而璐玥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着窗台的眼神越发的空洞无神。
秦淮无法,只能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殿外小天正神色紧张的候着,看到秦淮走出来她立马走上前来。
“察觉到什么异样了?”秦淮一边走一边在小天耳边轻声道。
小天面露笑意,作出和秦淮谈笑的模样,嘴里却说:“奴婢方才悄悄观察,觉得这储秀宫只怕出了大事。”
秦淮皱眉,“贺贵妃?”
小天点头,“奴婢怀疑这贺贵妃只怕根本就不在储秀宫。”
秦淮心下一沉,自己方才进储秀宫时就已经有此猜想,贺贵妃爱女如命,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见璐玥的,可是自己和璐玥谈了这么久她居然都没有出现,这显然有问题。
小天又道:“方才那宫女想必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才在午膳期间端着午膳进了贺贵妃的寝殿,端出来的饭菜也的确是动过筷子的,可奴婢却发现那动作的菜凌乱得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拨乱的,贺贵妃养尊处优这么些年自然不会在礼仪上落人口实。”
秦淮赞赏地点点头,走到无人之处,拍了拍小天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聪明了,连这般枝叶末节的小事也能观察到位。”
小天微微一笑,忽而抬头,眯起眼睛往角落里探了探头,低声道:“小姐,你看那柱子后面是不是有个人藏着?”
秦淮闻言,侧过脸去打量了几眼,果然在柱子旁边捕捉到了明黄色地衣角。低头思忖片刻,这宫中能穿明黄色衣服地人不多,但能躲在柱子后面的人皇族却是只有一人。
微笑着走上前去,猛地冒出脑袋,眯着眼睛道:“小王爷居然也有听人墙角地时候?”
耶律明冷哼一声,有些不自然地从柱子后面走出,随手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顺便在秦淮身上打量了一圈,撇嘴道:“你果然还是穿女装顺眼,男装娘里娘气的。”
秦淮嘴角一抽,这小王爷记仇的本事也真是让人叹服,真拿她当情敌了。
忽而又听得他幽幽地道:“本王也是觉得璐玥怪怪地,又听到你进宫地风声,所以才特意过来找你。”
秦淮挑眉,“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耶律明白了秦淮一眼,很是得意地冷哼一声,扬起下巴,道:“若非本王有意让你发现,你一小女子能发现武艺高强的我?”
秦淮摸摸鼻子,心中腹诽:我这个小女子当初可是打得你爬不起来的。
耶律明大概也是想起了这件事,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故作正经地道:“本王又是要与你商量,你让你的小丫鬟回避!”
不等秦淮说话,小天先不乐意了,立刻上前来拦在了秦淮面前,哼道:“小王爷,这里可是天朝,你见过哪个男子私自约未嫁之女的?”
耶律明看了一眼秦淮,哼笑一声,下巴扬得更高,撇嘴道:“旁人是不行,不过你家小姐是例外吧。”
小天忽略他的嘲讽之色,充分利用他求人办事的心理,双臂环胸,照样也是扬起下巴,得意地道:“从前是从前,如今我家小姐身份可是不一样了,怎能私会陌生男子,这要是传出去对我家小姐名声伤害也是很大的。”她特意强调了陌生两个字,果然瞬间气到了耶律明。
耶律明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就你家小姐那样的还有名声可言,评价女子身份迎娶公主只怕真是天朝头一桩,当年编写女驸马故事的说书人也算可以瞑目了。
但他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知道自己如今是求人办事,于是很不情愿地朝秦淮行了一礼,恨恨地道:“还请三小姐看在王叔地面子上移步!”
秦淮挑眉,暗中为小天得意,面上却是理了理领子,轻咳了一声,道:“殿下带路吧。”
耶律明哼了一声,转身便领着秦淮到了御花园,居然也是带着秦淮到了凉亭。
秦淮落座地一瞬间不经感叹,就连着小王爷也不是善茬,这凉亭四面敞开,旁人偷听不了他们地谈话,更加无法诟病他们地关系,真是最好不过地地方了。
“殿下想来是要与我说璐玥公主的事。”秦淮笑道。
耶律明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放下手中地茶杯,叹道:“那日我去见过璐玥,她根本就没有病重,我虽然不懂医理,却也不相信一个好好的人会被气死。”说到这儿他瞪了一眼秦淮。
“我在璐玥房中看到了燃着地香炉,那香炉中居然有草原国地寒蒺藜,所以我才起了疑心。”
秦淮皱眉,“寒蒺藜?”
耶律明点头,面色凝重地道:“寒蒺藜乃是大寒之物,就算是健康地女子也不能食用,更不要说璐玥有病在身,这简直就是催命的毒药。”
秦淮起身,在栏杆边上踱步,忽而抬头朝着耶律明道:“那寒蒺藜对男子可有伤害?”
耶律明点头,“这寒蒺藜其实就是毒药,唯一的功效就是解热毒,寻常男子沾上一点也是大损阳气。”
秦淮摸着下巴转了身,低头去思忖,幽幽地道:“贺贵妃绝不会害璐玥,这些日子唯有药王谷的人接触过璐玥,这寒蒺藜必定是出自他们之手,只是璐玥若是有事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站在亭子边上的小天忽然道:“小姐错了,这璐玥公主今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秦淮一怔,璐玥的确是好好的,那寒蒺藜存在的意义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