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赫点头，忽而又道：“咱们手下的那五万兵马做何打算？”
秦淮沉吟片刻，突然转身，挥手道：“立即通知煊黎，让她原封不动地把军队带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煊赫眼神稍晃，迟疑地道：“少主是怕七皇子会动手剿灭咱们的势力？”
秦淮摇头，“就算他解决了眼前的危机，顶多就是个根基不稳的新君，根本腾不出手来料理其他事。只不过我有种预感，这支军队会成为我最后的武器，既然是武器就要出其不意才好。”
“那属下现在就去安排！”煊赫退开。
秦淮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桌前坐下，李牧带来的酒菜早就冷了，依着昏黄的灯光看有些凄凉。
*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红绸还未来得及卸下就已经被鲜血打湿，一派肃杀的气息在这安逸多年的地方蔓延开来。
尹君衡依旧是一袭浅黄色蟒袍，一步一步地踏过成山白骨，然后在转身一瞬间接受重将士的三呼千岁。
“殿下，二皇子的军队已经退离了京都，只是赵家还是不愿松口。”一个副将打扮的中年男子在尹君衡身边道。
尹君衡点头，转向一边的沈云英，淡淡道：“想必父皇此刻正在天胤宫，不妨你我同去。”
沈云英面色淡然，视线扫了扫面前的三千将士，悠悠地道：“有些事若是只有你我知道岂不是毫无意义，我可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当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尹君衡漠然，低头思忖片刻，转向身边副将道：“你去召集百官，让他们在乾元殿侯着，本王与沈侯爷去看看父皇。”
副将暗暗瞥了一眼腰板直挺的沈云英，内心里疑惑，应了一声便去照办。
沈云英和尹君衡一路往天胤宫而去，两人一路无话，但步履上的一致性将他们的默契显露了出来。
元帝显然是一早就料到他二人会来，天胤宫门户大开，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只有元帝用了许多年的老太监守在门外。
老太监见到他二人，立刻颤颤巍巍地迎上来，哑声道：“陛下在西暖阁等着两位！”
沈云英和尹君衡相视一眼，越过那老太监就往西暖阁而去，元帝到了这地步已经害不了他们。
走进西暖阁，闷热的感觉立刻扑面而来，浓烈的香气将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直呛得人皱眉。
元帝就在这一片烟雾缭绕的背后，原本就不再年轻的身体在这样毁天灭地的打击面前变得更加不堪一击，昏暗的灯光下他正不住地咳嗽。
感受到沈云英和尹君衡的靠近，他喘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两人，冷笑一声，“朕倒是不曾想到，原来你二人早就有勾结！”
尹君衡与沈云英皆是不语，两人都在等元帝最后的防线崩塌。
果然，元帝最是瞧不得眼前人的不屑一顾，想来是想起了什么人，他忽然就开始剧烈的咳嗽，直咳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尹君衡冷艳扫了他一眼，踱步到一旁坐下，淡淡道：“父皇早该想到会有这一日的，长生不老的梦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帝王做过，不过都是成了旁人的傀儡罢了。”
元帝哼笑一声，冷冷道：“你若是坐在朕这个位置，也会不顾一切的。”说到这儿，他的神色有些凄然，看向尹君衡的视线略带了些杀意，叹道：“不过，真的江山很快就是你的了……衡儿……你真是让为父想不到……”
尹君衡迎上他的目光，冷冷的道：“儿臣当年也未曾想到父皇可以那般绝情，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母妃！”
元帝无力地靠回去，微微喘着气，视线落在一旁不语的沈云英身上，淡淡道：“你是为了你母亲来找朕要个公道的吧。”
沈云英看都不曾看他，起身去浇灭了那燃着的香料，沉声道：“我是来替母亲要你命的！”
元帝大声笑出来，直笑得不住咳嗽，指着沈云英道：“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模一样，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仿佛这天下没了自己就不是天下。”
沈云英握紧了拳头，皱着眉道：“母亲她对于天下只有守护之心！”
元帝瞥过头去，固执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她不仅有谋反之力更加有谋反之心，朕当年处理了她是应该的。”
沈云英嗤笑，转过头去，道：“只可惜了，就算没了阳明公主你也照样坐不稳这江山，这二十年来，你可曾真正做过一件自己的决策吗？”
元帝靠在龙椅上喘气，双目迷离，哑声道：“朕是个好皇帝，是个好皇帝……”
沈云英指了指周遭堆积如山的奏折，嘲讽道：“好皇帝？天朝如今若得连草原国都压制不住，边关战事连连，离亡国早就不远了。”
元帝的眼睛瞬间瞪大，最是厌恶旁人如此说，看着沈云英的眼神里皆是血丝，一字一顿地道：“朕，是一国之君！”
沈云英点头，“是一国之君，只不过是昏君！”
元帝一口气差点升不上来，指着沈云英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几欲爆裂。
门外面忽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就好像是往常上朝时百官急匆匆的脚步声，元帝一下子紧张起来，看着尹君衡和沈云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恐，颤声道：“你们做了什么？外面都是什么人？！”
沈云英转身，冷冷地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要治你的罪，自然是要让百官群臣见证，否则新帝何以服众？”
元帝一愣，猛地看向尹君衡，指着他道：“你果然是个白眼狼，朕养了你二十年，到头来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害朕！”
尹君衡面色不变，淡淡道：“姑姑乃是天下人的景仰，儿臣秉承祖宗基业，自然也要对得起我皇家名声。”
元帝脸色煞白，无力地靠在龙椅上，喘着气道：“好好好，你们都是为了天下社稷着想的好皇子好臣子，朕今日就看看，你们到底能查出什么？”
尹君衡冷笑，暗暗催动内力向外传声，“都进来！”
他的内力显然是异常地浑厚，声音清晰地传到乾元殿的每一个角落，震得人心脏轻颤。
厚重的门被缓缓推开，吱吱呀呀的声音穿在幽暗的乾元殿中显得很是骇人，走在群臣之前的是一身戎装的古老将军，身边是神色严肃的左相。
“今日众卿家都在，有些事也该昭告天下！”尹君衡缓缓起身。
左相冷冽的视线射来，沉声道：“殿下今日是以什么身份在此说话？”
尹君衡不语，背手走至左相面前，笑道：“左相实在担心二十年前做的事被本王戳穿？”
左相脸色一僵，冷哼一声，道：“老臣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顾老将军嗤笑一声，嘲讽道：“话别说得太满，到时候那些陈年的丑事被抖出来，几十年的老脸可就兜不住了。”
左相语塞，默默地侧过脸，双手垂于胸前，看向元帝道：“陛下，老臣二十年来一心为国，你可不能让殿下毁了老臣一生清誉啊！”
元帝冷冷扫他一眼，默默瞥过脸，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冷冷道：“新帝自然会知道你们这些老臣的好。”
左相脸色一白，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尹君衡从他面前走开，微微笑道：“既然左相不愿意说，那本王就来替你说。”
空气顿时开始凝固起来，二十年的时间过去，朝堂上的老臣早已所剩无几，站在乾元殿中的臣子们大都是朝中新贵，个个都是八面玲珑，此刻听到尹君衡的声音都是心跳如擂鼓，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左相的背只恨不能立刻就拉下这只老马。
尹君衡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眼前端详片刻。众人顺着殿中微光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瞬间便有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左相和元帝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失了血色，两双浑浊的老眼都在一瞬间没了焦距，眼神涣散地盯着尹君衡手中之物。
尹君衡转过身，将手中发钗举到群臣面前，淡淡道：“此物，殿中可有人识得？”
一群新臣面面相觑，心中心思各异，确实无人应答。
倒是一直站在人群中的人李榕走出来，拱手作揖，猜测道：“此物难不成便是阳明钗？”
尹君衡故作诧异，疑惑地道：“新科状元少在京都走动，竟然也识得此物。”
李榕自然明白他是何意，面色淡然，道：“微臣虽不成见过当年阳明公主的风姿，却曾经见过一支阳明钗。”
“哦？”尹君衡挑眉，“世人皆知阳明钗天下无双，李大人是在何处见过？”
李牧抬头，看向元帝，沉默片刻，然后在元帝不可思议地眼神中开口，道：“臣蒙天幸，曾在年前受过陛下召见，更曾有幸进过陛下暖阁！”
众人一片唏嘘，李榕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在元帝的暖阁中看到的阳明钗，那此案就耐人寻味了。
元帝气得眉毛竖起，剧烈地咳嗽，指着李榕道：“反了！你这乱臣贼子居然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