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出,星移斗转,此时奥肯那根湖的湖面正被冰冷的阳光照耀着,湖面银波荡漾,透着刺骨的寒意。时间并没有在冰冷的湖面凝固,吴婷离家已经快一周了,时间的推移已经让她释怀了许多。这几天与琳达和她的家人在一起,不仅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也让她找到了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向。琳达和丈夫希望她和李海做他们酒庄在中国的区域代理。她无法启口自己的困境,她也担心久疏商场的自己无法胜任,但他们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因为中国有全世界最大的市场,而他们则有世界上最好的冰酒和红葡萄酒。这听起来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合作项目,但远在加拿大又与丈夫处于婚姻冰冻期的吴婷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启动这个项目。带着苦闷和烦恼的她驾着车来到湖边,希望寒意能让她更加清醒,并赐予她智慧和力量。
湖边堤岸草坪并没有因为寒冷而枯黄,反倒是因为鲜有人的践踏而长得异常茂盛,垂柳早已败落,空有垂落的枝条随风摇晃着细弱的身躯。没有了人们的欢笑,没有了蓝天白云的衬托,没有了鲜花绿叶的装扮,宽大的湖面毫无生气,却用一种宁静的美记录着奥肯那根湖的冬日景象,这倒更契合吴婷此时的心情。是的,谁没有经过繁花似锦,谁没有经过枝繁叶茂,但终是要回到宁静,回到欲望过后的终点。
当心如面前这潭死水,当爱已经走到尽头,何不还它一片宁静,何不给他一个自由的天空;当你释怀心情,蓦然回首,眼前还是那透着寒意却清澈见底、漫无边际的湖水。
久久矗立在寒冷而又宁静湖面前的吴婷,终于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做出了她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决定。
躺在床上一夜无眠的李海始终想不通一个问题,晓菲为什么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在自己极度愤怒的情绪渐渐平复以后,李海开始细细地思考晓菲的反常举动,他无法给自己一个很好的解释,因为他自以为他和晓菲之间的关系绝不是那种性爱的冲动和需求,晓菲绝不是为了要一套房子而提出分手的那种女孩。
其实就在“5·12”地震发生的时候,当他艰难地在不断摇晃中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下行走时,搭手拉起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子,从她的绝望眼神里他知道这是一个值得怜爱的女孩子。特别是在看到晓菲陷入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时,男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英雄情结油然而生,他不愿看到她流泪,不愿看到她伤心;他愿意陪伴她走遍灾区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她的亲人,愿意为她舔舐心底的伤痛。就这样他们相爱了,因为吴婷的存在,他们爱得那样小心翼翼,最后还爱得彼此伤痕累累。
在他的眼里晓菲绝不是像媛媛那样有心计的女孩子,晓菲从小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也有自己的事业目标,即便是有了爱,她也不会迷失自己的。但今晚的晓菲的确让他费解,也许就是酒精的作用吧,李海后悔起来,作为一个男人,他应该知道如何怜爱自己的女人,而不是在她痛苦的时候弃她而去。
脚上踢到红木椅子上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痛的岂止是表皮,更大的伤痛还是在心底。对吴婷的愧疚,对晓菲的愧疚,对英子的愧疚……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天色已经泛白李海才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床边放着的电话铃声大作,生生地把李海吵醒,他本能地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对着电话说道:“晓菲吗?你在哪里?”
“什么晓菲啊,老子是建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电话那头的吼声一下子把李海的睡意扰得无影无踪。
“哦,建国啊,我昨晚和朋友在酒吧玩得太晚了,都要天亮时才睡着的,有事吗?建国。”
“没事我就不找你了,晚上我们见个面吃顿饭,好久没有跟你喝过酒了,你等着啊,今天非把你喝趴下不可!”建国不仅年纪比李海大,更是在李海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的人,所以只要是建国发招,李海都没得说的。
“好啊,我们是很久没有见面了,晚上不见不散,不醉不归!我们哪几个?我好安排。”
“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六点半南亭见!”说完建国就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的李海觉得建国今天有点怪怪的,少了一贯的调侃,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接下来的时间也容不得李海多想晓菲的事情,他下午必须参加一个灾后项目的洽谈,灾区需要再建,再建需要资金,这是一个绝好的机遇,抓住这个机遇的话,将给企业带来大的发展。
李海自己的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良心的开发商,可以争取政策倾斜的最大化,但从不去触摸政策的底线;可以争取利益的最大化,但从不以降低质量为代价。
李海本想给灾区捐上几百万建一个学校或是路桥什么的,可这对于偌大的灾后重建大局来讲,只不过是一点“毛毛雨”,自尊心被严重挫伤的李海不得不加码到分期投入上千万元资金,捐建一所中学的一座教学楼。领导们表示欢迎,但还是先请李海做个方案再说。
从灾区回到成都刚好是晚饭时间,稍有堵车,还是在傍晚6点半以前赶到了南亭,在咨客小姐的引导下他来到楼上的包间。包间里只坐着满脸凝重的建国。
“怎么?都还没到?我还说我来晚了,结果还算是早的。”李海说笑着准备坐下,但让他吃惊的是桌上只有两副碗筷。
“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建国给他指了一下旁边的位子,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微笑,一个本能告诉李海今天有重要的事。
建国并没有马上抛出话题,他只是示意服务生给他们开酒上菜,用闪电的方式频频举杯和李海对饮,仿佛今天就是要不醉不归的样子,没吃下一口菜就已经是酒过三巡了。此时建国示意服务生退下,不到上菜的时候不要上来。
“建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讲吧,这可不像是你的做派哈!大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如果有困难你就吱一声,当年要不是你帮我,我哪里有今天啊!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说一声,你是我的大哥,我听你的!”李海有点撑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晓菲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建国一脸严肃地问道。
“那晓菲啊!嗨,就是上次到灾区做翻译的那位女孩,现在在我们公司搞策划,早上我还以为是她给我做的方案出来了,我们不是在谈一个灾后重建项目嘛。嗨,我说什么事呢,就这事啊,大哥,你不会是婷婷派来当‘戒严部队’的吧?”李海听到建国问起晓菲,他挂着的心反倒放松了少许。
“你别跟我绕,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个七七八八,我还来找你?上次你让我帮你在吴婷面前兜着什么晓菲的事,我就知道你和那女的绝没有好事。这不,火玩大了吧?”
“大哥,就算是我有点什么,你也能理解的吧,你也是移民美国的主儿,这花天酒地的事儿也没少做吧,怎么一下就把自己扮演成封建卫道士了,两兄弟大哥不说二哥,对吧?”
“你别嬉皮笑脸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昨晚吴婷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她让我告诉你,她要和你离婚!听明白了吧!她要和你离婚!”建国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说了两遍。
“什么?她要和我离婚?她要和我离婚,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她要和我离婚找你干吗?让她来找我啊!”李海显得有点吃惊,继而显得有点冲动。
“好,我告诉你!她说她不想直接和你谈,因为她不希望把她心里美好的东西破坏了,她希望通过我来转达她的意思。她不想因为离婚的事和你交恶,她说即便是你们离婚了,你还是英子的爸爸,你们之间还会像亲人一样,只不过爱已远去,现在她的心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想走出这场噩梦。海子,你都做了些什么啊!多好的女人啊!你不懂得珍惜!是的,我们都做过背叛婚姻的事儿,但这也是有个度的,那就是不能伤害到家庭!”建国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样子,因为昨天当他接到吴婷的电话时,他被吴婷超乎寻常的冷静以及艰难的决定震惊了,他无法理解作为一个独处异国他乡的柔弱女子怎能如此冷静和大度地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在他的眼里,她还是以前那个大院里的小女孩。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助到她,但他一定会按着吴婷的意愿去做。
“我也没有说要和她离婚啊。”李海委屈低声嘀咕着说了一句。
“海子!不是你要和人家离婚!是人家要和你离婚!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搞清形势啊!我告诉你吴婷的原话:因为她知道你很爱那个叫晓菲的女孩子,她很遗憾在那样地动山摇的灾难时刻,没有能和你一起牵手度过。但你们做到了,晓菲的父母也在灾难中走了,你们注定是有故事要发生的。她不想恨你,她更愿意在心里给你保留一个美好的形象,所以她决定由她来提出离婚,这样她会觉得活得有尊严些!你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建国的脸因为愤怒而有点狰狞起来,他给自己和李海都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酒,怒目看着李海,没说一句话只是一口喝下,李海也端起这杯酒一口喝下。
此时李海的心犹如刀绞,这种刺痛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如此大度的胸怀,你只会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是啊,吴婷不为别的,只想活得有尊严些!
“我不离婚!我不想离婚!我和晓菲已经没有什么了,大哥,你是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离婚的,离不起啊!这财产,这在建的、未建的项目怎么评估?怎么划分?你一定帮我告诉吴婷,我不离,我一定把晓菲的问题解决了。”李海眉头紧皱,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
看着李海脸部涨红着急的样子,建国不禁又想起了昨天吴婷告诉他的话。这些话一整天都折磨着建国的心,他恨不得朝李海的脸上狠狠地抽上一个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