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曲曲直起身子，斜斜地倚在白沙旁，唇角的笑容洒脱释然又没心没肺。
白弦何许人也？流碧门的主人，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帝座！如果他想救的话自然会救；如果他不想救，那她就算是说出花来也没有用！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屡加讨好，一味地委屈求全央求他救自己了。如果她真的不幸死在了这里，那也只能算是她自己做事不够谨慎，着了霉运，跟旁的人无关……
白弦看了一眼浑身泛着冷意的小丫头，眸底有淡淡的海蓝色光芒一闪而过，他幽幽地开口道：“如果你能给本座一个出手救你的理由，本座便再帮你一次。”
理由，又是理由！没有理由帮个忙会死啊？亏得那么多百姓奉他如神明，他连普渡一下芸芸众生都不肯。
造了个不问世事的虚像，实际上就是个冷血变态！珞曲曲觉得今儿就算是一整个国家的人死在他面前，这人的眼睛恐怕都不会动一下。
但现在可不是与这人置气的时候，她的小命还掌握在他的手上，一念之差他可能就没兴趣救她了。
珞曲曲垂眸微思了一下，很快扬眉道：“‘天泪’神珠在我身上，之前你想带着我回流碧门，不就是因为留着它有用吗？今天要是我爆体而亡了，别说是骨血，就是肉也碎成渣渣了，大人之前在我身上下的功夫可不就白费了？”
“这么说来，为了‘天泪’神珠，本座今天是非得救你不可了？”白弦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
珞曲曲灿然一笑，一脸“你真是个天才”的钦佩之意：“帝座大人英明。”
白弦：……
他眸光微闪，突然淡然一笑道：“你体内有‘天泪’神珠，本座原本确实不应该放任你不管。可是，如今‘天泪’已经认主，成为了你的契约灵，无论生死都会跟着你，再强行拿回来也于本座无益。”
珞曲曲面上一僵，还是接着笑道：“但是如果我死了，‘天泪’也会跟着我一起消失，它贵为神物，从降世那天起就有降福之意，一旦泯灭同样会产生异象，难道大人连这也不管吗？”
她也是后来查阅了古籍才翻到记载的，传说神珠降世和泯灭之际天象都会有明显的异动，轻则一方水患，重则世道变迁。虽说这古籍上可能有夸张吓人的成分，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她也只能拿出来套用了。
“神珠乃是上古天地孕育而生，沉封千年，现于聚阴之地，自出世以来便是以神为父，以灵为母，即便是它的灵识跟着契约主泯灭了，百年以后本体也会重新诞生。”帝座这次说了一大段古文，精简得珞曲曲有些头晕，只听他后面接着说：“本座早已是不死之身，等个千年百年也并无不可，只当是打发时间罢了。所以——本座没必要因此救你。”
珞曲曲难得地呆了一瞬，消化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她倒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糯米的详细情况，以神为父，以灵为母，本体重生……还能这样？
不过，这厮说了那么多，最后想表达的不就是这个理由不成立吗？！
她太阳穴跳一跳，半晌又道：“那这个算不算？我舅舅是流碧门的优秀弟子，妹妹也算是弟子亲属，还是熙宁国未来的太子妃，我爹是丞相，我是珞府嫡长女，要是死了会很麻烦……”
她已经把能报的亲属关系都报出来，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在套关系，看他能不能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对她施以援手。
“世人皆有亲眷，身处尘世之中原本就是会面临生离死别的。这天底下每日离散的人那么多，难道还要本座一个一个去救不成？再者亲眷是你的亲眷，与本座有何干？”白弦流水般的声音带上了悠然的笑意，依旧是淡淡地否决了她：
“你与本座非亲非故，本座为何要救你？”
珞曲曲：……
这回轮到她无话可说了，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帝座要不要这么龟毛啊！这么难搞的大神她前世今生也是第一回遇到！
偏偏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珞曲曲几乎能感觉到胸口那股压力变得愈发狂躁起来，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如白弦所说的一样爆体而亡……
她面上只是因为不适而隐隐发白，心里其实焦急得要命。没有人真的不想活命的，她也不例外，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有别的法子可选，她当然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非亲非故，他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神仙能有亲有故？那才见了鬼吧！
等等……非亲非故……
珞曲曲突然想到之前听到的有关神珠的说法。灵机一动，她看向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白弦，心一横脱口而出道：“大人与我的关系如此亲密，怎么能说是非亲非故呢？”
“亲密？”白弦的声音似笑非笑，他垂眸看向她，幽凉的眼神分明是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啊，大人不是说，神珠出世以后便以神为父，以灵为母吗？如今神珠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与我成为了一体，那么它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大人是万民尊崇的流碧山帝座，自然当得起‘神’一字，您说是不是？”珞曲曲回答的理所应当。
白弦听懂了她话中的寓意，眸色渐凉：“本座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了。”
那眼神看得珞曲曲脊背一寒，忙灿烂地笑道：“大人误会了，曲儿哪里敢让大人做我的爹，这不是了折辱大人吗？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曲儿已经有一个生身父亲了，自然不会再去认一个。”
白弦喜怒不辨地看了她一眼，等着她接下去的解释。
珞曲曲笑得酒窝浅浅：“都说师父如父，大人不仅是‘天泪’的尊长，还是曲儿的救命恩人，所以一直以来曲儿都是把大人当作恩师看待的。”
“一直把本座当师父看待？”白弦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眸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小丫头，你想拜本座为师？”
珞曲曲的眼中满是真诚，她抿了抿唇，神色极为认真地点点头：“于情于理，大人不都应该是我的师父吗？神珠以神为父，曲儿便以帝座为师。如此一来，大人可以庇护神珠，曲儿亦可报答恩情，这样不是最方便也是最合理的师徒关系吗？”
她说的这番话原本就是半真掺半假，极具迷惑性，几个来回间就顺理成章地把两人的关系拉到了亲密的师徒关系上。其实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她心里已经有了谋算——
帝座是这片大陆上神祇一样的存在，想要拜他为师的人有如过江之锦鲤，数不胜数。若是真能成为他的弟子，说不定她那先天畸形的修力天赋还能靠后天弥补一下，怎么算都不吃亏。
而且有了这层师徒关系在，她就不信他还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徒弟！
“丫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帝座闻言眯了眯眸子，唇角微挑，话锋却一转：“不过……”本座何时答应收你为徒了？
珞曲曲才不管他什么“不过”呢，她只知道在这片大陆上是极重礼节的，一旦礼成，嫁错的人家也只得闷声不响地上花轿，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师徒礼也是一样。她当即就溜后几步，在那片白沙上跪下，“咚咚咚”地对着白弦拜了三拜，起身时顺手捧起一抷沙，然后一拱手将白沙拂洒在白弦身前，低下头声音颇为恭敬地道：“徒儿珞曲曲，屡次承蒙师父相救，感激在心，今日在此以沙带茶，见过师父！”
白弦话还没说完，就多了个“徒儿”，他已经有多少年遇到过这种明目张胆的算计了，大概有几千年了吧，从他成为帝座开始……此时极其难得地一怔，随后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珞曲曲，挑眉道：“礼倒是做全了。不过小丫头，你这么以下犯上，就真的不怕本座把你杀了吗？”
“怕，但是徒儿更怕死。”珞曲曲笑得通透坦然：“而且徒儿相信，师父不会做出如此降格之事。”
她做间谍这么多年，又与白弦接触了多次，这点细节方面的东西还是摸得准的。像帝座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亲自动手杀一个小姑娘的，就算是要杀也是让手下的暗卫直接解决掉，根本不会陪她绕那么久的口舌。从第一次在万人冢遇到的时候便能看得出来，这尊大神有严重的洁癖，极其不喜沾染血秽，不然也不会强行把她丢到客栈里去洗刷一遍了……
白弦看了她许久，墨黑的眸子里似有光芒在流动，幽邃的波光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珞曲曲心中猛地一跳，敛下眸子。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帝座，她实在不敢保证他会按套路出牌，万一他还是不答应……
她袖子底下的手心紧了紧，脸色因为体内越来越强的压力变得愈发白了。
终于，在漫长而窒息的等待中，白弦轻笑着出声了，他的声音如同潺潺而过的流水，拂去了她心头的焦灼：“小丫头，你很聪明，也足够大胆。“
“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本座成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