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这下子更冷清了。
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两个老人，至于上官燕的到来，并没有把这里的气氛改变。
千睦凛坐在院中，端着茶杯许久未饮，他望着天空，长叹一声，“素妍，她，是不是来讨债的。你看到了吗？从她回来后，这国公府，疯的疯，死的死，就剩我跟父亲了，你，解气了吗？”
茶已凉，他一口饮尽，冷入心扉。
忽而风声吹过，吹下落叶，吹开了窗户，吹飞了桌上一条手帕。
手帕坠于外头，落到了外头积水的地方。
他蹙眉，连忙大步走过去把手帕捡起来，这是她临死前死死拽着的东西，是她的遗物，他一直惜做珍宝。
他急忙用袖子去把水迹擦掉，可是沾染到水迹的地方却慢慢显现出字眼来。
“这……”
他从来都把她的东西小心放好，所以多年别说落水，就是染上一点灰都不曾，今天大意了，却没想到，这手帕，竟然另有乾坤。
他亲自打了盆水，他把手帕放入水盆中没多久字眼便全部浮现出来了。
“我不知道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是多久，不知道我女儿是否长大成人，是否已经嫁了如意郎君，她是否会步我的后尘。”
看到这里，千睦凛眉头紧皱，什么叫做她的后尘。
“其实，我也只是恨过你，但是过后，我发现恨并没有维持太久，可是我怕，我怕你不让我把女儿生下来，所以，我表现得更加冷漠。”
“长生蛊只有一只，当我生下孩子的时候，长生蛊会进入到孩子体内，没了长生蛊，我便会毒发，所以，当孩子生下时，我必死无疑。”
千睦凛眉宇瞬间拧成了个川字，手帕在他手中都被拽成麻花了，他狭眸深处迸射出的，是怒色，滔天怒火。
若他知道，断不会让她生下孩子。
“不要恨她，因为是你要我生的，我将字藏起来，是怕你恨她对她不好，但我想终有一天你会看到的，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告诉她，记住了，不要告诉她的夫君，告诉她就好，让她自己做决定。”
“呵！”千睦凛冷笑一声，“做决定，怎么做决定，你倒是说啊！”
将手帕放在桌上，他按了按眉心，他宁愿不知道，也不要知道这么个事实。然后说与不说，他都是罪人，而又该跟谁说。
她已经有身孕了，让她打掉吗？
千睦凛不抱希望，她脾气那么倔，估计最后的结局会跟她母亲一样。那么，他该跟尉迟皓寒说吗？要不然，他就得跟他一样了。
这是一个很难做抉择的选择题，也是一个致命的选择题。
东宫，千寻回来后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都说外甥像舅舅，皓寒你说他生出来，会不会像小羽啊，会不会是他的转世呢？”
尉迟皓寒扶额，她到底有没有病啊！
瞧他这动作，她晓得他无语，故而起身道：“行了，我不说了，我去一趟国公府。”
莫名其妙，尉迟皓寒连忙拉住她道：“你去国公府做什么？”
千寻轻声叹道：“这些天我想回去陪我爷爷，我觉得，他现在最需要人陪了。”
尉迟皓寒盯着她的眸子看了许久，很平静，但是白天她接近发疯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回到那个地方，触景伤情，好吗？
“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你放心吧，我没疯，也不能疯。”
千寻晓得他的担心，“我不是一个只会寻死觅活的人。”
“可是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你这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尉迟皓寒道：“回去住可以，但是，你做什么都必须跟我说，万不可自己行动。夜辰还没好，我让灵秀凌枫跟着你。”
“灵秀就好了，凌枫不用。”千寻道：“我就在国公府，我哪也不去。”
“凌枫的武功在灵秀之上，而且有些事，他出面比较好。”
在这个时代，一个侍卫的话总比一个宫女的话管用多吧。
尉迟皓寒瞧她这样子，他也不相信她有那么老实。而且她刚刚也说了，她还要再去办一件事。
“你要做什么事？”
“我……”千寻顿了下，拉过凳子坐在他身边，“我一直在想，我明明把毒控制住了，为什么会突然发作，还一发不可收拾。我前思后想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近距离，刺激了他。”
“你是说，上官燕？”近距离，当时离千羽最近的，不就是上官燕么？
千寻颔首，“过后，她自己要求住进国公府，有两个可能。第一，她是真心的，第二，她是有目的的。”
“若是千羽毒发跟她有关，那她住进国公府，我看第二的可能性挺高的。或许她是被逼无奈，是后面那个人把一切都算好了。但是终归到底上官燕进国公府，能做什么？”
尉迟皓寒轻敛眸，寒眸之中透出一抹思量，“退一步讲，国公府最引人瞩目的是什么，那么，就是她上官燕，要做的。”
“兵权！”千寻果断吐了两个字，尉迟皓寒点头，“可是，她如何拿得兵权？”
“简单。”千寻眸光透着一抹诡异地冷意，轻声吐道：“国公府的人死光了，她这个唯一的媳妇，兵权自然手到擒来。”
“这……”尉迟皓寒看着她的目光，第一次，她说话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不过，这个可能，是最高的。
“我怕她对我爷爷下手，所以我要去看着她，要想办法揪住她的尾巴，我要确认，是不是他在搞鬼。”
她不是傻子，她跟尤清婷不一样，她曾相信过，但是到不能信的时候，她谁也不会信。
可是她不会捅到表面上来，因为这个人，不容易对付，一切，都得小心行事。
把话说开了，尉迟皓寒并没有拒绝，但是他是对灵秀跟凌枫叮嘱了又叮嘱绝对得寸步不离，而且说了，他晚上过来陪她，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所以他们夫妻俩放着偌大的东宫不住，偏偏去国公府挤着。
但是不得不说，因为他们的到来，国公府那冷清的气氛才算缓和了一点。
回到寻芳苑，感觉一切恍若昨日，她初来时，他天天来找她，他们姐弟俩，多好啊！
若一切可以重来，她想，要不就留在这陪着他，这样一来，是否一切都不一样了。
梨花树都快秃了，闻不到大半年前的香味，寻不回当初的人了。
“小姐。”碧芝在她身后轻唤一声，也就她跟夜辰这么叫她，她当时是因为千寻跟尉迟皓寒赌气所以让她不要叫太子妃，她就一直这么叫着。
千寻回过身看她，笑笑的摸了摸她的头，“还好，你还在。”
“碧芝一直都会小姐身边的。”
“你还记得，我们经历的一切吗？”千寻突然叹道：“来的路上，你差点害死我，过后我回来了，看到诺大的灵堂，就你一个人在哭，那时候，我就原谅你了，可我不敢再信你，一直到，你为我挡了一剑。”
“是碧芝的错。”碧芝垂下眼眸，“还好小姐没事，如若不然，碧芝就是死，也没脸见小姐。”
“都过去了，就是突然觉得，夫人跟我妹妹，其实并不坏。”
千寻曾以为，解决了她们，她就会有着平静的生活了，但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们不过是一个开场白，后面，迎接她的才是主戏。
“走吧，去见见我那个弟媳。”千寻把玩着手中的药瓶，唇角扬起，若真是她，她不会放过她的，她跟扶歆说了，她开心了，怎样都行。
上官燕住在千羽的院子，贴身伺候的是柳灵，柳灵也没想到，高高兴兴地婚礼会搞成这样子，至今，她还不知道去信。
“太子妃！”柳灵朝她揖了下身子，千寻扶住她，拍了拍她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嗯！”柳灵轻颔首，然后道：“太子妃是来找三皇妃的吧？”
“她不在吗？”
“姐姐。”上官燕推门走出来，柳灵退到一边去，上官燕唇角含笑，待千寻挺客气的，她招呼千寻进屋，柳灵在旁边给她们斟茶，上官燕端起茶杯道：“往日种种，都是我的错，还望姐姐见谅。”
千寻坦然地接过茶杯，但是没有喝就放下了，随之取出一个药瓶给她，“这是解药。”
“多谢！”上官燕这声谢，说得很真诚，千寻道：“本就是小羽伤了你，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帮他弥补；小羽的无意之失，没想到会酿成今日的结局，也害他丢了性命，他这个人，重情，重义，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上官燕眸光闪烁，附带着伤感，“是啊，夫君多好的一个人，虽然我以前没有了解过的他，但是我多多少少也听过。”
千寻瞥了她一眼，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
“我送姐姐。”上官燕跟着起身，送她到院子门口，千寻客气了一声让她止步，然后走带着碧芝跟灵秀走了。
上官燕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握着手中的瓶子，眸光若有所思。
一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有千寻来陪千嵘，他明显缓和了许多，祖孙俩都有说有笑的。
晚上尉迟皓寒过来时发现她也正常了许多，眼眸深处那抹刻意的平静淡去不少。
所有事看起来已经落幕了，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听尉迟皓寒说，太后那边也好像毒也解了。
只不过，隔天待赵沐枞从太医院回来时却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太后看起来体内的毒好像是化解了，可是我觉得这毒解得太快了，杨太医也说有些说不出的问题。而且，听说太后最近总是动不动就打骂宫女。我有一个怀疑，那就是，这毒并不是解了，而是化了。”
千寻皱眉，发脾气，莫不成，又是那种东西。
一旁的尉迟皓寒听得也有些担心，“你是说，是彻底化入体内了？”
赵沐枞颔首，“不晓得是谁动的手脚。”
“洛雅心。”千寻忽然吐了这三个字，尉迟皓寒跟着道：“在皇祖母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了。”
“可是我们没证据。”千寻分析道：“如今洛雅心在太后身边可是一大红人，我们若动她，太后一定站在她那边说话，所以，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下，我们万不可打草惊蛇。若是能抓住洛雅心，我想，顺藤摸瓜，我们可以摸到更多东西。”
“这个倒不是重点，我在担心皇祖母。”在太后替他挨了一刀后，往日的恩怨立刻消散了，千寻晓得他对太后的重视，也没跟他争什么，“我会尽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