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驰心里充满了无法解释的谜团，他感到了头疼，脑袋两边太阳穴的位置，好像插进来两根尖细的针。这种痛实在太微妙了，它们隐而不失，隐而不发，却执著而坚定地折磨着他。
这时候，手机像发了疯一样响了起来，上面的绿灯随着刺耳的铃声闪烁着，好像是一盏勾魂催命灯似的。
是姜涵打来的。
他对黄海洋点了下头表示歉意，起身走出病房，按下接听键。
“老伙计，什么事情？”
“尸体……尸体……不见了。”听筒那头传来姜涵哆嗦的声音。
“你说什么？”
宋驰的手和头都刹间僵住，从姜涵的发抖声音中，他感觉出事故的严重性。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儿？”宋驰发现自己声音变了形。
“唉，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立刻来市医院停尸房一趟，我在这里等你，快点儿。” 姜涵大概正在现场忙碌着，很快挂断了手机。
宋驰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他来不及向黄海洋说什么，立即向楼下跑去。
4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停尸房门前警灯闪烁，几个警察正紧张忙碌着什么。
铁门前，那个小警察和同伴都是一脸惊慌茫然，给人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旁边的大飞正神色严峻地向他们了解情况。
宋驰快步走上前，急切地问：“大飞，到底怎么回事？”
“看守员老张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只能等化验结果了。”
“那尸体呢？”
“尸体不见了！”大飞的声音有些沉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尸体怎么会不见呢？”宋驰急得眼睛里直冒火，瞪着那个小警察道，“小李，我不是交代过你，在解剖前要好好看管的吗？”
“宋，宋队，我们的确是一直守在门前，丝毫没有离开过啊。”小警察吓得一头冷汗，两腿不停地哆嗦着。
“那怎么会不见呢？难道是尸体站起来，自己跑掉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小警察哭丧着脸，经过一番思索后说，“昨晚，老张进去巡夜，很久都没出来，当时我觉得蹊跷，但也没多想，谁知道过了一阵子，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停尸柜倒地的声音，之后里面的灯也紧跟着熄灭了，于是我们就拿着手电筒冲进去，接着就发现了老张的尸体，我们当时害怕极了，马上打电话报警，等我们缓过神来，又发现那三具尸体竟然不见了！”
“你他妈的是在给我讲天方夜谭吧？”宋驰吼道。
面对宋驰质疑的眼神，另一名警察两条腿也快不听使唤了，手心攥着一把冷汗，战战兢兢地说：“是，是的，他说的都是实话。”
宋驰拿手指点了点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从这两名部下紧张的表情来看，他们并没有说谎，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蹊跷的事情呢？
大飞忙说：“你就别为难这两个新兵蛋子了，你现在就算揍他们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都给等着，回头再给你们上课。”宋驰渐渐克制住激动的情绪，问，“停尸房都检查过了吗？
“都检查过了，恨不得挖地三尺，但就是找不到失踪的尸体。”
这时候，姜涵满头大汗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取下口罩和白手套，说：“太奇怪了，前所未有的怪事。”
“到底什么情况？”
“我刚才初步检查了一下老张的尸体，发现他的皮肤、毛发、血液里都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他身上没有什么伤痕，现场也没有搏斗的痕迹，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通过与他家属的联系，得知他有轻微的心脏病，从而可以判断，他应该是心脏病突发而死的。但他有一个眼球的血管完全爆裂，耳根的毛发倒竖，颧骨两侧肌肉紧绷，综合这些因素来看，他应该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后被活活吓死的。”
“吓死的？”宋驰的头皮也忍不住阵阵发麻。一个停尸房的老看守员，什么样的恐怖事情没有见过，“被活活吓死”？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这老张也够厉害的，有心脏病还敢来停尸房工作。”大飞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心脏病突发？”
“究竟是什么东西令一个停尸房的老看守员吓得肝胆俱裂而亡呢？”姜涵眉头紧锁，说，“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说他看见了那三具尸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
“老伙伴，你就别给我们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了，直说吧。”宋驰不耐烦地说道。
“也许那三具尸体根本没有死！”
“没有死？”
“你的意思是说尸体复活了？这怎么可能呢？专家已经鉴定他们已经死了。”宋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太耸人听闻了。
“是，是，是，我也不相信他们能活，但还有更好的解释吗？你也知道的，我开始就觉得它们不正常了。”姜涵擦着额头的汗水说。
民间不乏神怪灵异的传说，影视作品里的尸体复活已经是种毫无创意的拙劣手段了，但有谁会真正把这些当真呢？
气氛陷入了空前的沉默。良久，大飞开口道：“会不会是有人偷走了这三具尸体？”
那名小警察一听，赶紧开口反驳道：“不可能！我们一直守在门口的，绝对不可能有人进去的。再说了，偷尸体做什么呢？也不是古代木乃伊。”
“的确，你说的没错。但如果问题出在老张身上呢？我的意思是说，或许老张监守自盗，然后却被同伙杀人灭口。”
宋驰在心里细细地将这些线索梳理一遍，缓缓地说：“这个案件是有点蹊跷。首先，老张死了，死无对证。随后，两个警察听到某个停尸柜倒地的声音，于是就朝着声源奔去，接下来他们发现了老张的尸体，而那三具尸体也全部消失了。为什么灯会忽然熄灭？为什么停尸柜会忽然倒地？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是偶然吗？”
姜涵马上悟出了什么，说：“我明白了，其实他们是在故意诱导我们的警员进去，也预测警察会阵脚大乱，趁着黑暗，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这不就对了嘛！”大飞拍了拍脑袋，道，“肯定是有人偷走了尸体。”
“那要是尸体的行为呢？”姜涵立刻冒出了这么一句。
一句话，令所有的警察都打了一个寒战。
几个人一脸吃惊地望着他，姜涵继续说道：“假如是人为的那就不可怕了，顶多算是一起刑事盗窃案，但要是尸体真的复活了，那就……”
话还没说完，他摇了摇头，这种假设太过荒唐离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尸体能活动，它们之前到底做过些什么？
难道它们还具备了很高的智商？
“真邪门！”宋驰狠狠地摇了一下头，尽量让自己的思维不受姜涵的影响。在他的手中，侦破的各类凶杀案至少有上百宗，见过的尸体至少有几十人，但他从未见过有人复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姜涵问宋驰。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从这儿跑出去，那现场一定会留下脚印或者指纹等蛛丝马迹。你们法医要尽快把化验结果弄出来。”
姜涵点了点头，说：“没问题，脚印都已经采集了，就等化验结果了。”
“那行，没事儿的兄弟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把精力养好了，才能应对下面的挑战。”
大飞朝那两名值班的警察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宋驰被这一团糟的事情弄得头晕目眩，姜涵和大飞也是唉声叹气。
事情似乎脱离了正常的轨道，三具尸体的神秘失踪使案件更加扑朔复杂。
“知道吗？黄海洋莫名其妙地康复了。”宋驰对姜涵说。
“就是那个跟三个考古学者一起的学生？”
“没错。”宋驰将医院里发生的境况娓娓道来。
一道闪光掠过姜涵的大脑，他激动地说：“也许我的推测是对的，那三个人真的没死，只是假死。”
“假死？”
“医学上又称微弱死亡，是指人的循环、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高度抑制，生命机能极度微弱，用一般临床检查方法已经检查不出生命指征，外表看来好像人已死亡，而实际上还活着的一种状态。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的‘龟息功’，发功者心不跳、呼吸停，仿佛死人一般，可以装死躲过敌人袭击，一旦‘复活’了又与常人无二。”
听了他的话，宋驰略微思索一阵，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他们四个人都是假死？只是这三个人‘死’得更逼真一些。”
“嗯，从表面推测应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他们要突然逃走？”
“最好的回答就是，马上找到他们。”
“这不废话吗？”宋驰叹了一口气，“问题是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一个个的疑问在宋驰脑子里纠缠着，像那散乱纠扎的线团一样，你必须找到其中的线头，才有可能抽丝剥茧般地将其整理清楚。
杜七圣的古墓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千年石棺，它再次被打开，便接连发生命案，这里面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态正在向着一个无法控制的恐怖状态继续恶化……
5
这天晚上，宋驰没有回家，直接在警局办公室的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地把他惊醒了，姜涵拿着一张化验单进来了。
“怎么样了？”
“法医对老张的尸体做了最后的鉴定，确定他的死因是受惊吓过度而导致心脏病突发而死亡。”
谁也不知道，老张昨天夜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东西一定非常恐怖。
“还有呢？”宋驰又问。
“现场留下的脚印和指纹，证实了我们的推测，他们很可能是复活了，然后逃了出去。”姜涵递过化验单道，“你看看这是现场的脚印之一，与胡奎安的脚印完全吻合。”
“这么说，假死的判断是正确的。”宋驰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他想，如果真是这样，胡安奎他们就可以像黄海洋一定康复了。而这个案子也不会变得那么严重了。
“有一个情况。”
“你说。”
“这三个人从停尸房离开以后，并没有回家，现在还不清楚藏在什么地方。你不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很不合常理吗？”
“是啊，按常理来说，他们大难不死以后，第一件事应该回家给亲人报平安，可现在却人间蒸发了。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说着，宋驰蓦然间发现姜涵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不禁感到案情又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
其实，比死亡更难于接受的是人的失踪，这种消失给人间留下巨大的阴影。如果最终不露出谜底，这阴影至少会罩上数十年。
“老伙计，我现在有种很强烈、很不好的预感。”
“说说看。”
“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活过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宋驰感觉浑身发冷，他想象着自己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死了，忽然又活了，他会是什么样子呢？经历过这样的大悲大喜，他还能正常面对这个社会吗？他还能称之为人类吗？
“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找到他们。”
宋驰决定去胡奎安家里走一趟。
敲响胡奎安的家门，一个猫眼打开了，里面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你找谁？”
宋驰猜测这就是胡奎安的老婆崔华丽，于是客气地说：“请问是崔阿姨吗？我是刑警队的小宋。”
“噢，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我刚巧路过这儿，想跟您聊聊。”
门“喀嚓”一声打开了，崔华丽侧过身，笑容满面地把宋驰迎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宋驰的错觉，他觉得崔华丽的笑容，异常的僵硬勉强。
“快请坐啊！”
崔华丽热情地招呼着，上前去给他倒茶。
“崔阿姨，不用麻烦了，我随便问几个问题就走。”
“你们公安局的同志前几天刚来过，毕竟这事情发生在深山野外的，我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没事儿，就当我来陪您聊聊天。”
宋驰笑了笑，他起先不觉什么，只觉得她是个很随和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发觉事情有点奇怪。停尸房的消息一直是封锁着的，按理说她老公刚出事不久，她的心情应该是很悲伤的，可现在怎么一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
更奇怪的是，家里连张遗像都没有挂。
莫非她已经知情了？
宋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些关于胡奎安“生前”的事情。崔华丽很配合，可一提起话题就说个没完，宋驰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只能硬着头坚持听下去。
“说真的，我听到老胡死的消息，简直接受不了，去年有次古墓土石塌方他都活下来了，这次怎么能那么轻易死了呢？”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是不是老胡的死有些古怪？”
“你怎么知道的？”
宋驰觉得崔华丽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也许是惊讶，或者是害怕。半晌，她缓缓地说道：“我猜的，要不警察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来了，而且至今还没通知家人去领尸体。”
“实在对不起，在案件没破之前，暂时不能领出来。”
“人生无常。”崔华丽微微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想起了平时这间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她的眼圈红了。
“我为胡教授的事情感到很伤心，他是我比较敬重的专家。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无法挽回，阿姨您还是节哀顺变吧。”
崔华丽点了点头，说：“是的，这实在太突然了，他参与过大大小小上百个古墓的挖掘，没想到这次却栽了跟头。”
宋驰边说边仔细打量着胡奎安的家，他的房子很朴素，有些潮湿阴暗，而且散发着一种霉味，还有其他混杂着的古怪味道。整个客厅里除了一台29寸的电视机，基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从这些可以判断胡奎安生前的日子过得很节俭。
外面阳光灿烂，而胡奎安的家里却是一片阴凉。这种奇怪的气氛反差很大，令宋驰感到极其不适应。
这时候，他注意到窗户全部关着，光线被窗帘遮住了，难怪一进门就感觉空气很沉闷，呼吸有些不畅。
宋驰看着一个柜子中摆放的陶器和瓦罐，随口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地底下挖出来的文物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直接去问老胡好了。”
宋驰怔了怔，猛地回过头来，他感觉有森森阴气从房间的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几乎将他吞没，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崔华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赶紧说：“要是死人能活过来就好了。”
这个女人的眼睛里藏着某种东西，让宋驰无法看透。
“崔阿姨，最近您遇到过什么怪事吗？”
“没有啊？怎么了？”崔华丽的眼神在闪烁。
聊到这里，宋驰感觉有些为难。他不可能直接问崔华丽“老胡有没有回来找过你”，否则如果对方不知情的话，岂非会觉得他的神经有毛病。
可是他又担心胡奎安真的回来找过崔华丽，从她奇怪的眼神中，他隐约觉得她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醒”过来的胡奎安也只是神秘失踪，并没有碍着别人什么，所以暂时大张旗鼓地明查，只能暗查。
“崔阿姨，我还有些任务，就先告辞了。”宋驰递过去名片道，“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的。”崔华丽点了点头，“有什么情况，我们一定及时向警方报告。”
宋驰最后环顾了一下客厅四周，确认不可能从中再找到一丝线索，然后才走出门外。
就在崔华丽关上门的时候，一声沉重的叹息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惊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难道又是我的幻听？”
他皱了皱眉，向楼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