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硬地点头,伸手抹抹眼角的泪。
“米雪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妈。”
“行吧,那你跟我们去认一下。”
“认什么?”
“当然是认人。”
我蹙眉,不好的预感蹿上心头。
“警官,我先去看看我朋友……”
“你先跟我们走吧,请你配合。”
舅舅拍拍我肩膀示意先去,看我的眼神全是担心。
我木头人般跟着他们去,到了太平间门口,那警官才说:“今天下午的三点十分,你家里煤气爆炸。事故造成周边居民不同程度的财物损失,现场还有一死一伤。伤者付青青,和你是朋友关系。死者应该是你的母亲米雪,你给认一下。”
听到这最后这一句,我脑子里轰地一声,愣了十几秒,然后摇头笑了:“不会的,是你们搞错了。我妈下午应该是出去打麻将了,这是她的习惯。我打电话给她。”一边往口袋里摸手机,才意识到根本没有,“我没带手机。不过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
然后不顾他们的阻拦,冲了出来。
凌晨的街头,我拼了命地往家跑,发了疯似地去附近每一个妈会去的地方。通通落空之后,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回家。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瑟瑟发抖,只觉得呼吸困难,腿一软,重心向下直接跌坐在地上。我的家已经是一片废墟,只有烧得焦黑的家具。
窗外微弱的路灯照着黑漆漆的家,我无助地喊了几声“妈”,回应我的却只有绝望的死寂。
这一切就是我逃走的代价么?
突然意识到青青还在医院,我赶紧爬起来往回。
到医院才出电梯,就见几个医生护士推着张病床从我面前匆忙过。
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是青青。她身上插满了管子,到处绑着纱布,那双熟悉的眼睛紧紧闭着。
我焦急地跟着跑了去大喊:“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一护士停下脚步一把将我抱住:“患者颅内再次出血了,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现在去做急救手术!你们其它家属已经去手术3室外面集合了,你不要激动,不要干扰急救!”
病危?
闻言,我全身无力地蹲下,惊恐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整个人都慌了。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乞求老天爷。
“死的人应该是我……对不起青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你没事,我做什么都可以……老天爷,别让青青死,求你了。”
……
青青的手术一直做到天亮,又重新被转回重症监护室观察。
而我继续人生最黑暗的24小时。
我认了妈的遗体,全程没有惧怕也没有哭闹。我看着她蜷缩成一团面目全非的样子,想象着她当时的恐惧和痛苦,感觉自己的皮肉也在痛得滋滋作响,所有的泪都伴着血在往喉咙里咽。
我想要再摸摸她的脸,可是手快要触到的时候,却又怕弄痛了她。
“妈。”我哽咽着,“我来了,没事,我带你走。”
……
警官说,消防员在屋里找到妈的时候,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盒子,现在转交给我。
我接过盒子问:“请问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煤气管老化,加之一口锅在灶上烧干引起的明火,明火引发爆炸。”
“不可能。”我立马否了,“我妈最重视的就是这个房子,她一向很小心用火。我烧水离开了会儿,都要被她打。”
“这就是消防那边给出的结果。”警官定定地看着我,“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是查……”我话到了嘴边,下意识地打住。
我没有证据。
如果再变成报纸上的一则新闻,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摇了摇头,抱着妈护下的盒子,我签了字离开。
在殡仪馆守灵的时候,我才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除了些妈平时宝贝的A仿手饰,还有一个封口袋,里面装着个皱巴巴的定期存折。和存折在一起的是张字条,上面写着‘米儿的嫁妆钱’。
我呆呆地看着存折,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以前问妈,你为什么要捡我养?
妈一脸势利地看着我:“养儿防老啊,省得以后没人给我和我那短命男人烧纸。我可给你把话说清楚啊,我可没有半毛钱嫁妆给你,你以后嫁人,没个几十万彩礼就免谈!”
“才几十万就卖了?妈,你的志向未免也太小了点。”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要是敢找个穷鬼,你试试!”
“……”
……
我捂着胸口,疼得就要喘不上气,忽然看见盒子里有样不属于妈的东西。
扒开绕成一团的项链,拿起来看,竟然是查仲文的戒指?!我再三回忆,都越发确认,这就是查仲文所谓的‘骨头’做的戒指。
他的戒指怎么会在妈这里?
只有一个可能。
是他烧了我的家,是他害死了我妈!这个戒指就是铁证,是我妈要让我知道的!
我指头尖几乎要把存折一角捏碎,那个念头也越清晰坚定地出现在脑子里。
接下来,我把定期上的钱提前全取了。一部分给妈置办了安身处,把她们夫妻俩放在一起,又续了二十年的烧纸服务。剩下全给了青青妈做医药费。
站在外面看了青青几眼,我默默地告诉她,就算是飞蛾扑火同归于尽,也要咬掉对方少几块肉,喝他几口血。
我先去宿舍拿回了手机和包,在网上查了资料后,找到查仲文的龙海集团大厦,打算一直守在下面想等他出现。
正在默想某人倒在自己脚下时,华风竟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见我惊讶,华风一脸骄傲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你在龙海的监控范围内,而我有个专门面部识别的软件,很多国家级的情报部门都在用。”
我咽了咽口水,赶紧把心虚藏起来。
“查先生在等你。”他说。
这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现在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我的惨状。
我求之不得,跟他进了集团大厦,乘着电梯一路向上。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上次那个机器人般存在的保镖麻子拦住了我,眼神凌厉地示意要搜身。
我立马紧张到神经绷紧,心想这下完了。
“麻子,不用搜了。”华风返回来发话并奚落说,“就她,给她只鸡都杀不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意图却全无所谓。
我咬了咬唇角,昂首挺胸大步进去。
查仲文的办公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只是四面墙什么都没有,连地面也是水泥的,冷冰冰的俨然一个防空洞。
我和查仲文在沙发相对而坐,再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我看着他本应该戴有戒指的手,如今空荡荡的,真想问问他睡得着么?
他看我的目光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神秘难懂,这么的得意张扬,直截明了得让人发指。
“你在笑。”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查仲文似有似无地扯了一下嘴角,全不否认。
“你应该满意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觉得眼睛都能滴出血来,笑回去,“还连累了亲人和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