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看小说》2015年第12期
栏目：看·短篇
月夜，大凉山下，一阵阴风拂过，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黑衣骑马当先，身子紧紧伏在马背上，马蹄足不点地飞奔，衣袂狂舞。紧随其后的是一座普通的马车。马车虽旧，但却挂满了香囊和玉坠，仔细辨认依稀可以看出曾经华贵的痕迹。
“哎呦，慢点慢点，痛死公子我了。”马车内传出一阵哀嚎声。
车速飞快，黑影一瞬即逝，那句话却还在空气里回荡。
“公子坚持住，神医刘一手说过，一定要找到大凉山极西悬崖上的蓝冰莲才可以治好公子的腿伤。”前面的那骑黑衣人回头对着马车大声地说道。
“那也不用这么急啊，哎呦……”车厢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
听到马车内的声音，黑衣人一阵心急，蓦地急拉马缰。
马蹄骤停，前蹄高高抬起，长声嘶鸣。黑衣人调转马头，回过来到了马车旁。掌驾马车的车夫看到黑衣人过来，极是尊敬地道了一声：“卫教头。”
黑衣人只是摆摆手，却极为关心车内的人，小心翼翼地叫道：“公子，没事吧？”
车帘猛地被拉开，探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来，高冠博带，显然是一个读书人。但甫一开口，却让人惊掉了大牙。
他翻着白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哼道：“没事个屁，颠死老子了。老子只是腿折了，又不是奔丧，跑那么快干什么？再这样颠下去，不但治不好腿，估计连小命儿都没了。”
黑衣人面无愠色，显然对这个徒有其表的小白脸的态度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怔了一怔，拱手道：“小的也怕颠坏了公子，可是距离科考就剩一个月了，从大凉山到京城四千多里路，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耽误了公子科考，夫人怪罪下来，小的担当不起啊。”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十分在理。小白脸想了想只好道：“卫琼啊卫琼，你说你干什么那么怕我那个老妈，你当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气势呢？怎么能被一介女流之辈吓破了胆呢？”
卫琼一言不发，直直地看着小白脸。斑白的头发在风中迎舞，虽然不复年轻，但是一身英气依旧慑人。
小白脸被他盯得有些发怵，又换上那副嘻嘻哈哈的嘴脸：“啊，算了算了，理解你一片苦心，谁让我燕陵南是个体恤下属的正派人呢。但现在反正也到了大凉山下了，就放慢点速度吧。等我伤愈回去再快马加鞭也不耽误事，你说呢？”
卫琼听到燕陵南这样认真的语气，颇有点见了鬼的样子，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一车一马放慢了速度，在山脚下徐徐而行。骏马慢悠悠走着，摇摇晃晃的。卫琼端坐马上却纹丝不动。黑衣飘鼓，横眉怒目，凛凛中透出鬼神不可侵犯的气势，为身后的马车护驾。
身后的马车却忒也不争气了点，鬼哭狼嚎的歌声响了一路。掌驾的车夫实在受不了，偷偷从破衣服的口子里撕了一块，塞在耳朵里。
唱了一会，燕陵南陡然想起此行的原因，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大声叫骂神医刘一手。“你个天杀的刘一手啊，留什么不好你偏偏留蓝冰莲，有一朵你为什么不给我，还要让我跑这么远来摘……”燕陵南破锣似的嗓子唱了一晚上，卫琼依旧面不改色，车夫却忍不住摧残。如果不是天色将亮，燕陵南也唱累了睡下，脸色煞白的车夫只怕早就仰面晕倒跌下了。
日近正午，已经到了大凉山境内。燕陵南在后面的车厢内鼾声大作，卫琼依旧精神抖擞，端坐马背。
“小五，你说这附近连家茶馆都没有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昏昏欲睡的车夫听到卫琼问他，一个激灵，摇摇脑袋说：“是有些怪异，照说这大凉山也是名山，山上奇珍异草多得出奇，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来此寻药的，山脚下理应有茶馆才对啊。”
正这样说着，旁边突然传出一阵窸窣的声音：“茶馆啊，都被我吃跑了。”
一个紫衣少女突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来到马车前，伸手抓起车顶吊着的香囊放到鼻子边嗅到：“这么香，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说完也不管旁边车夫惊异的眼神，兀自放到嘴里。
“呸，呸，真难吃。果然闻起来香的东西都不一定好吃。”紫衣少女突然又把香囊吐了出来，狠狠地抛掷在地，皱眉道：“还不如臭豆腐好吃。”
闻听她这样说，卫琼和车夫小五都不禁大笑了起来。
被人讥笑，她才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又跳到马车前面，恶狠狠地对着卫琼和车夫说道：“笑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把车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给本姑娘交出来。”
她人长得精巧可爱，却故意装出恶狠狠的表情，本来已经很逗了，却偏偏又说出这样“抢食物”的话来，是以两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她见两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翻了两人一个白眼，赌气似的突然张口吹出一口气。
“呼”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吹起附近的沙石乱舞，打在马车的帐篷上乒乓作响。卫琼鼓起真气抵抗，倒无大碍，小五却不具武功，在飞沙走石中痛的“嗷嗷”直叫。
风沙渐渐停了下来，只见两人都灰头土脸，衣帽乱得不成样子。小五还在不停地咳嗽，想来是刚才张口大叫时吃了不少沙子。
紫衣少女得意地拍拍双手，“哼”地小脸一仰，骄傲地看着他俩。
卫琼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紫衣少女，收起了轻视之心。拱手道：“姑娘是何人，这手‘平地风起’可是出自大凉山五真门？令师可是白眉老道杜三水？”
“什么好水坏水的？我不认识。我的名字叫陶潜。”说完竟然一个纵身跳到了马车上，看也不看小五一眼，直接掀开了帘子。
里面的人正好也在掀帘子，是以两个人同时掀开，面面相对，鼻尖和鼻尖的距离不过是一层帘子的厚度。
“咦，这是什么好吃的，长得挺像个人似的。”说完对着那个鼻子使劲咬了下去。
“啊……”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在大凉山脚下。
若不是卫琼及时赶到，拉开了陶潜，燕陵南的鼻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这人的鼻子真难吃，还不如这个大饼好吃。”然后一口下去，半张就没了。看得小五和卫琼一阵心悸。
这姑娘像是根本不懂人事，但却偏偏又一身高深武功，连卫琼都不敢轻视。她坐在拉车的马上，大口的吃着他们的干粮。卫琼不想节外生枝，想来吃完后她就会自己离开，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治好公子的腿。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马车上的公子，刚才被陶潜那一口咬得痛晕了过去，此刻正横躺在车厢里，鼻梁上的两个通红牙印清晰可见。
“哎呦。”燕陵南悠悠醒转，坐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惨叫鼻子痛，就看见了刚才飞沙对自己心爱马车造成的破坏，于是不顾一切地大叫着，“啊……我西北角挂的朱雀兰香囊哪去了？那可是小丽亲手缝制给我的啊……还有其它三个香囊，青龙菊、白虎桂、玄武梅，那可是阿秀、小珊、小翠三个人缝给我的啊！为什么都破了？”
又一转头，忽然看到前面的马背上多了个紫色的人影，正低着头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一摸鼻子，突然想了起来。
“哎呦，我的鼻子。”他痛得一缩手，气恼之下，直接向前一跃也扑到了马背上，“你个小贱人，我咬死你。”他抱着紫衣少女，对着她的耳朵就准备咬下去。
“公子。”卫琼和小五同时疾呼，“小心”二字还未说出口，就看到燕陵南已经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卫琼眼疾手快，在燕陵南跌到地上之前已经跃了出去，抄手把他抱住。燕陵南脸色惨白，若不是卫琼，这样再跌一下，就算华佗再世，腿也没得救了。
把燕陵南放好在马车里，饶是卫琼年高心定也有些恼怒，愤愤道：“陶姑娘这样做就过分了，在我们这里拿吃拿喝，还这样对待我们公子，是不是做得过了？”
他见陶潜没有反应，是以运足真气，最后一句声若炸雷传了出去。
紫衣少女依旧没有反应，默默地吃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吃完了所有的东西，一边仔细地舔了舔手指，一边慢慢扭过头来，看着他们认真地问了一句：“没吃饱，还有吗？”
燕陵南心里有气，正准备继续破口大骂，突然摸到了衣袋里的鼓囊囊的硬物。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两个平时用来练手劲的硬如生铁的核桃。
看着这两个丑丑的核桃，燕陵南眼球一转，计上心来。
他坏笑道：“姑娘，若你能把这两颗核桃咬碎吃掉，那么，小生宁愿再自掏腰包，请姑娘你大快朵颐，山珍野味，任你挑选。”
“朵颐是什么？”陶潜睁大双眼问道。
“就是请你吃个饱。”燕陵南直翻白眼。
陶潜一听，兴奋地跳起来边鼓手边嚷：“可以吃饱喽，可以吃饱喽。”
燕陵南见她一脸的欢愉，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