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是水莲常说的一句话,到了这个境遇水莲觉得没什么。朱爷觉得朱家的荣耀已成过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实,很多的时候他宁愿呆在家里。朱爷败落了!朱爷常这样想。朱爷的第二个女儿这个时候降生人世,朱爷给二女儿起了个有意义的名字:晚凤。朱爷认为二女儿来晚了,即是一只凤凰来的也不是时候。晚凤过百天村上来了很多人祝贺,朱爷太高兴了。朱爷举起酒杯敬酒,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朱爷感激乡亲们赏他朱爷的脸,乡亲们没忘了朱爷啊!朱爷从中悟出一个道理:人好人常在!是水莲给朱家保留了面子,是水莲免了朱家太多的难。朱家被定了地主但朱家人并没有因此被游街批斗,这都是水莲的功劳。土地被分的当年秋上,一些分得朱爷土地的村民把打下来的粮食偷偷送到朱爷的场院,说这是朱爷的东西他们怎么有脸拿到自家,朱爷是流着泪劝他们把粮食挑走的,朱爷求他们别给他找麻烦。他们说欠朱爷的,欠水莲的。
朱爷的养女兰香到了嫁人的年龄,朱爷想把她许配给大川,这是朱爷很早就有的想法。这天晌午朱爷在院中喝茶,给朱爷放过牛的小牛官顾三顺的娘来了。三顺娘笑呵呵地说:“朱爷俺找水莲婶子说点事……”朱爷说:“可别朱爷朱爷的叫了,你想让庄上民兵批斗我啊!”三顺娘看着朱爷不自在地笑。
水莲从屋里迎出来:“是三顺娘啊,快屋里坐。”三顺娘上前拉住水莲的手:“不了婶子,俺找你有点事,咱在外头说话吧。”三顺娘把水莲拉到院外,一会儿水莲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朱爷纳闷:“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水莲走到朱爷身边小声说:“三顺娘是来提亲的,他家三顺看上了咱们兰香……”朱爷一愣:“什么?你答应了?”水莲点头:“这不是好事嘛!”朱爷急得拍了一下大腿:“嘿!又晚三秋了!”
水莲莫名其妙:“咋了?咱兰香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有人提亲不是好事……再说,三顺娘说这俩孩子私下里好着呢!”
朱爷半天不语,心里烦闷烦乱,看来大川这头要落空了,他觉得对不起大川。朱爷还想做一下兰香的工作,他让水莲找来兰香。朱爷开门见山:“兰香啊,你已经十九岁了,你娘和我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就是帮了朱家大忙的大川……”兰香看着朱爷,表情很复杂。朱爷说:“大川是个很能干的小伙子,跟了他我看错不了……”兰香说话了:“现在实行婚姻自由,不兴包办婚姻,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我已经有我喜欢的人……”
朱爷有些生气,他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孩子竟会这样和他对话。朱爷不认识似的看着兰香:“怎么?你不喜欢大川?”兰香坚定地摇头:“不喜欢。”“大川是个好小伙子,又帮了朱家很多忙……为了朱家希望你能答应这门亲事。”兰香脸上阴云密布:“为了朱家,你又喜欢那个叫大川的,你把西凤嫁过去不就行了!”
朱爷跺了一下脚想发火强忍住:“好了,你去吧——”兰香离开后朱爷长叹一口气:“儿大不由爹啊!”
兰香的婚事是朱爷操办的,俨然是大户人家嫁闺女的气派。有人私下议论朱爷这个时候还讲排场是瘦驴拉硬屎。朱爷打掉牙往肚里咽,他不能让人说他薄待养女。
秀秀一晃来到朱爷家四年多,大老张没有任何音信。秀秀往家里寄回几封信,通过亲戚朋友打听父亲,她的远房叔叔回信说没人知道她父亲的下落。随着年龄的增长秀秀越来越想念父亲。
一天秀秀梦见父亲遍体鳞伤被关在一个地窖里,醒来后她张罗着要去上海找父亲。朱爷和水莲好说歹说也拦不住,水莲流着泪为她收拾上路的东西。一个女孩子孤身去偌大的上海,又是在不太平的年代,万一出点事如何对得起大老张!朱爷不放心也做不通秀秀的工作,朱爷难以启齿、也不愿对秀秀道明,朱爷相信大老张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朱爷跑去见谭三郎,一是为秀秀借点钱,也想让表哥帮着出出主意。谭三郎也在走背运,土改那年他被仇家公报私仇打折了一条腿落下终生残疾。现在也是地主身份,拖着残腿什么活也干不了,闹心的事比朱爷还多。谭三郎拿不出主意,送朱爷走时偷偷将妻子陪嫁的金手镯塞给朱爷。谭三郎说:“兄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这个你拿上给秀秀做个盘缠,也算对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张兄弟有个交代……”朱爷不要。朱爷说:“哥这个我怎么能拿,这是嫂子的东西,再说你现在也不好……”
谭三郎执拗地把手镯塞进朱爷的褡裢里,摇摇头叹气往回走,朱爷目送着表哥的背影眼睛湿润了。朱爷知道这只镯子的分量,保存下来多么不易。朱爷想到家里藏着的那只金龟,朱爷现在把金龟埋在自己住的西屋的墙角下,他要防三弟要防太多的人。他现在不想再留下金龟了,他不忍心把表哥的金镯子当掉,他觉得该让那不会说话的宝贝做点事。当夜,家人入睡后,朱爷做贼似的摸黑去挖金龟,但金龟不见了!朱爷喊醒水莲拿来油灯照亮,折腾大半夜也没见金龟的影子。朱爷懊丧得要命,他想不出埋在地下的的东西怎么就失踪了,谁这么厉害?是上天有意在捉弄落难的朱爷!水莲说金子有灵性入土会自己走,朱爷不信,朱爷怀疑埋金龟时被人偷看到了。朱爷暗自思忖:上天不保朱家了……
大川家住在三面环山的靠山庄,山庄人多地少很穷。大川有两个哥哥,因家穷二哥早年去东北求生至今还打着光棍。大川虽然身为这个村庄的主任委员,当兵回来后整天忙忙碌碌,个人的事始终没顾上。老母亲江氏看到大川年龄一天比一天大,心里很着急,四处托人说媒,条件放得很低,岁数大点、带个孩子都行。老母亲的话放出没多久,有人给大川领回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人被领回的当天大川正在县里开会,两天后才回来。大热天大川走了十多里山路,到家时大汗淋漓,老母亲帮他脱去上衣,那个女人马上打来一盆洗脸水。大川惊奇:从哪儿冒出个女人?他问老母亲:“娘,这是谁呀?”母亲拍了他一下:“快洗,洗完进屋娘和你说。”
大川进屋后母亲小声对他讲了来龙去脉,大川埋怨母亲不该这么做,领回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而且还让这个女人在家里住下了。大川来到厨房对烧火做饭的女人说:“先别忙了,你过来一趟……”女人放下手里的活红着脸跟在大川身后。大川把她带进自己屋,她怯怯地立在门旁。大川说你坐吧。她还是站着不动。眼前这个女人眉清目秀,大川想她一定是遭了难。从这个女人嘴里大川得知她叫李银,今年二十四岁,家在河北,父母早亡。十二岁被叔叔卖给一户杀牛人家当童养媳。卖过去没多久她就被婆婆逼着和比她大八岁的丈夫圆了房。杀牛为生的丈夫脾气暴戾,打骂她是家常饭,又因她多年不生育,婆婆也虐待她,她实在忍受不了偷偷跑了出来……李银说完这些已泣不成声。她说如果大川不嫌弃她愿意给这个家当牛做马。
大川心里很乱,他可怜这个女人,但他不能和逃婚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此苟且偷生藏着别人的媳妇过日子,钱是省了,可脸往哪儿放?
这一夜大川没在家过夜,他嘱咐母亲和哥嫂明天把这个女人送走。母亲和大哥都骂他不知好歹,他还是坚持要把这个女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