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对,灵枢有些迟疑,惹了众怒恐怕又要引发暴动,他们脱身也难。
白司明白她的心思,又道:“带回玉满堂再验。那儿设置齐全,还有人可以给你帮手。”
灵枢惊讶:“怎么带回去,放你的马车里?”
他爱干净爱的厉害,尤其是那一身白衣裳,向来是不沾染任何尘埃的。
白司点头,虽然点的有点艰难,可是没有犹豫。
灵枢感动不已,她无需他做多么伟大的事情来感动她,小小的细节就能让她心怀感激。
她道了好,便率先跳下马车,白司也想跟下去,被容翦拦住:“世子,我来。”
说着也跟着灵枢下马车。
走到阿尤房间门口,灵枢的耳边都是指指点点的声音:“这是苏家十一娘吧?别以为把脸蒙起来就认不得你了,敢入疫区的女人就你一个!就是你把我们夫君抓进来的!”
灵枢不理会他们,径直推开房门入屋,屋里的气味飘散出去,其他人纷纷捂住口鼻。
死者大约四十出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烂的不成样子,灵枢只看了一眼,用手巾蒙住他的脸。
容翦将床上的席子卷起,把死者裹在其中,扛着他出了房间。
灵枢跟在容翦后头,容翦把死者背上马车,车里小,经不起几个人周转,灵枢就在车下面等。
家属们见她落单,围住她叫骂:“唐灵枢!你当初说有办法救大家,现在人一个个的死,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灵枢不做声,她的确没办法救他们。
愤怒得不到回应,家属怒了,伸手就来抓她。
一直撩开车帘注视着这一切的白司迅速扼掉珠帘上的一颗珠玉,中指一弹,白色珠玉破空而去,划出一道弧线,把那伸出的手给打的震开,连本人也歪歪扭扭几步,最后还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这时灵枢也顺利的上了车,放下车帘,在白司身边坐下。
白司仍旧撩着窗帘注视着车外之人。
他们还想跟着上车,可是看到白司杀气腾腾的脸,又萎缩的退了下去。
马车再度启程。
回到玉满堂的时候天黑了,灵枢当机立断,连夜解剖验尸,尽快解决此事,免生病变。
三个大夫特地赶来帮忙,他们见过灵枢的小手术,却没见过大手术,真有点好奇。
对灵枢来说,这哪是手术,不过是仵作的工作罢了。
但是,任何工作都需要万全准备。她耐心而细致的做着准备工作,白司在屋里的各个角落点燃了八根粗大的红烛,明亮的光芒把房间照的明如白昼。
第一刀剖下去,血水慢慢的溢出。
灵枢的手腕灵巧的滑动,刀刃顺着病人的咽喉一路滑下去到小腹。
肉体被剖开,器官显露。
大夫们不寒而栗,有人开始反胃。
“白司,替我做记录。”灵枢眉毛都不挑一下,伸手按住死者裸露的下颚,“颈部组织正常。”
手指下滑到病人的心脏部分,以利刃划开观测颜色和硬度:“心脏衰竭。”
三个时辰后,血腥四溢的玉满堂厢房,灵枢终于完成了开膛剖肚这一伟大工程。
因为她漂亮的手法,刀刃都是沿着脉络而行,死者的血流得倒不多,只是这间房恐怕得大清理,鲜血的气味混合着他本身恶疾的臭味,闻起来令人作呕,加上他身体里各色的器官散落,连重要的骨头都被剃了出来,画面感实在是太强,简直不忍直视。
房间里的大夫全找借口开溜了,自诩胆大的江安在验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也退避三舍,躲得不见踪影。
只有灵枢和白司还在坚守,两人如出一辙的冷静,解剖的间隙还能简短的交谈分析。
灵枢见多了这场面,从容不迫还算不足为奇,可是第一次面临解剖的白司居然也相当淡定,眉毛都不挑一下,多少让她有点意外。平常人第一次见这场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昏厥过去的不在少数,连她这样被导师称为“胆大的吓人”的姑娘,当初第一次尝试解剖的时候也是当场就吐的一塌糊涂,白司这般处乱不惊实在让她惊讶,不愧是政坛上混出来的男人,心理素质真是过硬!
白司极其冷静的问道:“能推导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病毒侵入肝脏,看来用药可以着重从肝病这一块下手。我看到治愈的希望了。”灵枢复又将死者的器官放回身体,以针线缝合伤口,再以毛巾为他擦去血污,“可惜没有精密仪器,分析不出到底是什么病毒,只能一样样的尝试。总的来说,还需要时间,但是不会太久。”
她的话仍没说满。打从她解剖开死者的肚子、看到里面的状况时,便有豁然开朗之感,这几个月所有的推论和研究都一瞬间爆了出来,她脑海里有了一张粗略的药方。随后一步步的检查,她就不断的斟酌用药的过程,药材的替换、药量和时间……都一一计算清楚。
到现在她一边替死者缝合伤口,一边将那张药方完成了定稿。她完全相信用这张方子,对治愈疫病可以说有了九成的把握。只是这种事情放在心里就好,试药还需要很久,成功与否还很难说,暂时不要透露消息,免得让他人白欢喜。
白司安慰道:“别急,慢慢来。”
江安进屋来,看她们已经收工了,默默的松了口气,惨白的脸色缓和几分:“唐大夫,拖出去烧了吧,不用整理了,这个样子也见不得家属……”
解剖被视为对死者的大不敬,现在又是敏感时期,贸然通知家属必然引来祸端。
灵枢也没打算把这具尸体再带给他的家人看。
她依旧细致的给尸体擦身,擦干净后又穿戴整齐,轻声:“死者也应该得到尊重。等我给他穿好衣服你再拖出去烧了。”
白司肃然起敬,又看灵枢细致温柔的动作,禁不住心下微微一动,这女人认真的时候实在是浑身上下都透着魅力。哪怕以后她嫁做人妇,但愿也不要失掉这一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