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心脏病复发,幸亏抢救得及时。老魏人脉广,联系了好几个医院,最后选中人民医院治疗。程思凡一家千恩万谢,程思凡觉得有面子极了。关于婚姻,程思凡妈一直给女儿灌输一个观念:能过还是过。五个字,掷地有声。程思凡不信,可真到了同学会上,她发现老娘说得不是没道理。抛去那些旁人看不见的纠结,和这些个水深火热的同学比,她的确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别人的羡慕嫉妒恨,让程思凡自我感觉良好,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更加清晰地知道,魏东和小非,对她来说,是如此重要。一个成功的丈夫,一个上进优秀的儿子,当真是一个成功女人的标配。饭桌上,程思凡客套着,可那些中年女同学半真半假奉承,还是犹魔音传耳:哎呀,还是你们家老魏能干,数来数去,哪个都不如他,怎么就你那么好运——哎呀,小非走“一本”没问题,太棒了,棒,棒,棒——说这话的女的干过记者,说话一向夸张,她竖起两个大拇指,狠劲地比,比到脸上。程思凡知道她在演戏,可不得不说,这戏演得让看戏的人舒服。
一场饭吃下来,程思凡有点想魏东了。去看看?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么晚,算了吧,都多大了,疯什么劲儿,她劝慰自己,可真等坐到汽车驾驶座上,她还是不由自主朝蚌埠方向开。周末,小非回家了,姥爷姥姥带着,她安心。一回生,两回熟,程思凡一路开得顺顺当当,到地方,已近晚上十点。楼上的灯没亮,程思凡没打魏东电话,她打开门,拉开灯,房间一新,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它该放的位置,一丝不苟。程思凡心里有些毛,她开始翻东西,用那种极其专业的手法——从厕所到床底到储物间,大到冰箱,小到一根头发丝,有形如各类物品,无形如百样味道,程思凡全部亲身体察,而且最关键是,翻了跟没翻似的。一切检查好,程思凡的心,这才稍微落定。
程思凡坐在沙发上,拨通了朱江的电话,装作没事问,喂,哦,小朱,老魏在吧?听筒里朱江说,哦,店总在,我去叫他。程思凡做着假声问,哦不用了不用了,刚他手机打不通,你别告诉他我来过电话,都忙吧。朱江知趣,哦了两声,挂了。朱是她的人,懂得感恩,她还放心。程思凡一个人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又看看手机,行为利落得好像个女杀手。她拨了个电话给小非,跟他说,我晚回去点儿,同学还在聚。电话一挂,程思凡反手啪一声把灯关了,整套房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一小块光,程思凡一按锁屏,光块也没了。她跷起腿,稳扎稳打,不急不躁,像一只猫头鹰,在等待猎物。程思凡觉得自己的心静极了,二十年婚姻,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爱上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小城晚上灯光稀落,这地方偏,连车声都无,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等了半小时,楼梯口有脚步声了。程思凡侧着耳朵听,数那步子数,听不真切。再是开门声,脱鞋,开灯,在灯亮的刹那,公文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魏东那滚圆的身子差点儿没和地板亲吻。你搞什么?魏东吼程思凡。看他发怒,程思凡反倒冷静,她喜欢激怒他,而且此时此刻,她甚至有点开心,因为老魏是一个人回家的。灯坏了,程思凡微笑。魏东哭笑不得,说你骗鬼!亏得混了多少年公检法,说谎都不会。没出去喝两杯?程思凡问。魏东绷着脸,当真生气了,他拖着调子,有点像唱黄梅戏——你如果不相信我,你就住过来,天天来,小非让妈带!你这闹鬼吗?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工作人员、知识分子,搞成这样,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我这血压,可受不了这惊吓!魏东一拳头砸在墙壁上。他硬,她索性软了,反正目的达到,她愿意做贤妻良母。她说,还没吃吧,我去给你煮面。魏东说,气都气饱了!程思凡假装要哭,说我是担心你才来的,你这样,那我走了,说着她真收拾起来。魏东被逼得无法,只好说,你到底要干吗?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正常点儿。程思凡扑到他身上,抓住他下身,恨道,我怎么不正常了,不正常的是你。面对如狼似虎的妻子,魏东只好顺从。程思凡铁了心,今晚要硬碰硬,可魏东却没打算配合。程思凡一夜不痛快,非要问出个所以然,魏东被逼得没法,第二天提前走,第二个礼拜也没回来。第三周,程思凡催了好几次。
你的注意力,应该多放在自己身上,放在自己身上,你就不会疑神疑鬼了。魏东在脱衣服,他刚回来,准备洗澡。我都是有凭有据,没有凭据不办案,我这没有冤案。我不是你的犯人。魏东脱光了,一个肉墩墩的背影。转身刹那,程思凡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的黑曜石手串呢?她问。这手串是她去云南出差给他买的,他一直戴着。魏东没转身,继续朝洗手间走,断了。断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断在哪儿了?她又问。都在车上,魏东进去了,太阳灯打得炽热,不见人影。程思凡追进去,她还有疑问,她恨。门被撞开,她指着魏东的脖子,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红色的血痕趴在魏东脖子上。我不跟你说,你脑子有问题。他扭开淋浴器,水洒下来。怎么回事儿,哪个女人吸的?程思凡开始撒泼了,水喷到她衣服上,一片地图,鞋湿了,头发湿了,程思凡冲进水里雾里,扭打,她流着泪,泪也不是泪。魏东怒吼如狮,他把程思凡推到墙上,吼着,是部门搬电器压的,信不信随你!说完,转身,出去,赤身裸体一个雨人。程思凡瘫在淋浴间,一个小格子,水还在流,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真的是搬东西压的?她不知道,她只是哭,为自己多年的付出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