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列车,维也纳至佛罗伦萨。我和留学生弟弟从容上车。我们的铺位为上铺,留学生弟弟说,不必这么早上去的。我们坐于车窗前,列车缓缓驶出车站,驶出维也纳城区。奥地利的森林覆盖率大,没多大工夫,长龙般的车子即钻入了由树木构成的长廊,满眼都是绿色的涌动啊。留学生弟弟说道,要不是去意大利有事顺带,这桩生意我不接的。留学生弟弟前往意大利是办什么事儿呢?他是去收购日本护照。那年头,日本观光客如蝗虫一般满世界飞,趾高气扬,有事没事端个相机或扛个DV机胡乱拍上一气,大惊小怪。他们的天敌乃游荡于火车站广场或其他旅游景点的阿拉伯无业游民,以及职业性的吉普赛小偷。他们将偷窃来的财物收入囊中,将朱红色的日本护照变废为宝,兜售给中国的“蛇头”。留学生弟弟这趟去意大利,就是由于事先接到了小偷“有货”的电话。留学生弟弟说,护照总是周转不过来,会过期的嘛,又得买新的。
傍晚,我们吃过汉堡喝过水,有尿没尿的皆去了一趟厕所,然后爬上铺位和衣躺下。车轮声有规律地轰隆轰隆响,火车向前、向前,向着我要去的意大利前进。留学生弟弟说,眯会儿吧,时间还早。我没法合眼,脑子里头孙悟空翻筋斗似的,思维异常活跃。
留学生弟弟之所以选择这趟列车,是考虑到该趟列车“时刻表”的恰到好处。列车进入亮如白昼的两国交界地带停下来的时辰,是为凌晨一时许。我探头探脑地往车窗外看,空旷的站台上没有一个人影子,水银灯的亮度逼人眼目。真是静啊,像是太虚之境,针儿掉地上都能听到了。声响由远渐近,步伐整齐——一队身穿制服的边检人员齐刷刷走进我的视野。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身处二战时期的某座车站,德国兵进站,搜查即将开始了。现实中,这些穿制服的边检人员温和多了,他们手中的照明物光柱极细,不伤眼;他们将嗓门压得低低的,先问候,再查验证件。我们在高高的上铺,故作蒙状,哈欠连连。事先我跟留学生弟弟鹦鹉学舌了几句日语,此时拿出装下洋蒜——相互嘀咕一通后,慢吞吞地将日本护照递到边检人员手中。他们不便直照我们脸面,借着余光,证实我们确为亚洲黄种人,就把护照还我们了,并祝我们旅途愉快。
天亮以后,我们从上铺下来。那时列车早已行驶在意大利的国土上。意大利的建筑物显得粗犷一些,天空压得很低,葡萄园、玉米地一一掠过。下铺两位妇女吃自个儿带的食物,一个小小的抽口布袋,里头掺杂着豆子、花生、杏仁、葡萄干等,看上去挺让人眼馋的。妇女微笑着要倒一些给我吃。留学生弟弟说,人家给你、你就要呗,老外挺友好的,没关系的。
列车抵达米兰火车站,停留的时间要长一些,我尾随留学生弟弟下车走动。米兰火车站的穹顶是个庞然大物般的钢铁架子,显示出工业革命时代的霸气和冷漠。据说这座火车站由当年“八国联军”侵略中国获取的赔偿银子所建,不知真假。兜头碰上三位警察迎面过来,两男一女,面容肃穆。我心虚胆怯,刹那间面如土色,两腿打起哆嗦。谢天谢地,他们并未察觉到我这只刚刚偷飞进来的“菜鸟”,让我逃过一劫。列车再次上路抵达佛罗伦萨站。我们在这儿转乘意大利国内列车,前往罗马。在罗马火车站,留学生弟弟按我提供的电话号码给我弟弟打电话,叫他带钱过来领人。那是一台投币电话,留学生弟弟说他的里拉硬币不够了,问我有没有。我背包里还真有几枚,掏给了留学生弟弟。殊不知“露富”了——我那只好不容易背到意大利的背包于眨眼间不翼而飞了。我弟弟到火车站时,我说背包被偷走了。我弟弟说,这个火车站是阿拉伯人的。我弟弟那话的意思是说,罗马火车站的阿拉伯籍小偷多如牛毛,防不胜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