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爷和柳二走到村口,坐在大槐树下抽旱烟的老光棍许四立刻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冲着秦三爷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秦三爷站定瞟了许四一眼道:“西村炮楼缺个伙夫,想好了去不,李黑旦可等着回话呢!”
许四道:“三爷,侍候人的营生打死我也不去,侍候人都大半辈子了,再说是李黑旦……我呀想歇着。”
秦三爷道:“你爹的手艺算是让你荒废了。”
许四轻蔑道:“那还能叫手艺?往大说不就是个厨子嘛。”
秦三爷道:“你爹的烧肉那可是远近闻名。”
许四玩弄着旱烟杆道:“三爷,这年月有几家能吃上烧肉?咱全村上百户人家,也就是你三爷家……”
怀抱长寿酒的柳二大声道:“许四,别没个模样,三爷跟你说话是赏你的面子,别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许四看到柳二怀里的汾酒,用鼻子嗅嗅,然后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神态:“好酒,好酒。”
秦三爷哼了一声,而后对柳二道:“走。”
柳二对许四没好气道:“许四,印子钱可快到期了。”
“我心里有数,”而后许四奉承道,“三爷,又上皇军那儿去呀,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咱村能安生这么多年,全靠三爷您在皇军面前说得上话。”
秦三爷停住脚步回身看样子是想教训许四两句,可仿佛听到了什么,问柳二:“这是谁在唱歌?”
柳二还没有回答,许四凑上来抢着答道:“还能是谁,牛娃子呗。”
秦三爷听后面色铁青道:“淫词浪调。”
歌声传到村口。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浑厚,从歌声中判定那个叫牛娃子的一定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后生,只是歌词让人听后脸颊发烫。
白云云、山坡坡、草堆堆
哥哥我想妹妹妹呀在哪里
哥哥呀想你
想亲你的脸蛋蛋呀
生个娃
到山坡坡上放羊去
那个牛娃子终于出现了,他哪是什么俊美的后生,而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家伙,比雨果先生笔下敲钟的人卡西莫多还要丑陋。他的眼睛一大一小,鼻子歪长着从正面看只能看到一个鼻孔,下嘴唇包着上嘴唇,嘴角长着一颗带毛的黑痣,手里晃悠着放羊的鞭子。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丑陋的男人。
牛娃子白布小褂敞开着,赶着几只羊到了村口。
许四看到牛娃子故意大声问:“牛娃子,昨晚上做啥来?”
牛娃嘿嘿一笑:“和二寡妇睡觉。”
秦三爷铁青的脸上立刻布满怒气,柳二注意到主人的脸色,将两坛汾酒放在大槐树下,大步上前揪住牛娃子的小褂。
许四满脸的奸笑:“牛娃子,我没听清,昨晚做啥来?”
牛娃道:“和二寡妇睡觉。”
柳二一个耳光扇在牛娃子的脸上,牛娃子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捂着脸委屈地看着柳二。羊儿围在牛娃子的身边咩咩地叫着。
许四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牛娃子,今晚上做啥?”
牛娃子显然害怕了,声音小了许多:“和二寡妇睡觉。”
“柳二,给我狠狠教训这个傻儿。”
秦三爷发话了。
柳二冲入羊群一个绊子把牛娃子放倒在地,夺过鞭子拼命地抽打牛娃子,牛娃子被打得嗷嗷乱叫四处翻滚。村口人越聚越多,可没有一个出来拦阻的,他们的神情大都和许四相同——幸灾乐祸。
柳二似乎有些累了,出手缓了许多,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头银发的小脚老太太风风火火地跑到村头。柳二的鞭子举在空中,老太太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牛娃子,柳二将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尘土荡起老高。
老太太望着秦三爷:“三爷,牛娃子是个傻儿,有啥和他计较的?”
秦三爷道:“正因为他是一个傻儿,我才不和他计较,不然,他今天吃的可就不是鞭子。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傻儿,再胡言乱语就割了他的舌头。”
说完秦三爷向村外走去,柳二扔了鞭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走到大槐树下抱起两坛汾酒大步追上秦三爷。
人群围拢了上来,笑话般地看着抱着脑袋缩着脖子趴在地上的牛娃子。牛娃子身上伤痕青紫相间,小褂碎成几片。
老太太疼惜地看着牛娃:“起来吧,孩子。”
牛娃抬起头满脸的委屈:“婶,柳二打我。”
许四蹲在牛娃子身边皮笑肉不笑道:“牛娃子,晚上还敢和二寡妇睡觉不?”
还没等牛娃子回答,老太太抢先道:“他许四叔,你就积点阴德吧,牛娃子是个傻儿,求你别耍笑他。”
看热闹的人里有人大声嚷,谁说是傻儿,他还懂得睡女人呢!又有人问,牛娃,二寡妇俊不?
牛娃嘿嘿一乐,似乎忘记了疼痛:“俊。”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许四煞有介事地说:“牛娃,这么俊的妮子给你作媳妇要不?”
牛娃直起脖子道:“要。”
又是一阵哄笑声。
老太太盯着许四道:“牛娃子,他们这些人再问你晚上做什么,你就说,我睡你婆娘。”
牛娃听后高兴地大声重复道:“我睡你婆娘,我睡你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