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文学》2016年第05期
栏目:小说
据说,上帝在人的脑子里安装了七根弦,一弦不少,智商和情商都是超一流之人,若是缺了一根,则是个常人,缺了两根,就是个庸人了,缺三根以上者,则为智障。陆晓晗从童年一直到青年,都是一根不少,且弦弦相通的人,所以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宠儿,一路顺风顺水地茁壮成长。陆晓晗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亲是名教授,母亲是外科医生,自己从小就学习好,小学是语文课代表,初中是数学课代表,高中是学习委员,十七岁保送上了一流大学,接着读研读博,毕业后分到一家省级研究所,不到四十岁就做到了正高职称的研究员。三十岁那年,陆晓晗娶了老婆,太太刘苏敏是省话剧团的演员,貌美如花,当年的婚礼是在中山路的希尔顿大酒店举行的,轰动全城。婚后几十年,他们相敬若宾,举案齐眉,美满幸福。
要说陆晓晗一生中真有什么不如意的话,那就是他与太太刘苏敏没有孩子,他们一直是丁克家庭。当然这是从外人的眼光来看的,事实上也并非就是陆晓晗和刘苏敏婚姻的瑕疵,那些为了事业而放弃孩子的高知和艺人,在我们这个时代多如牛毛,不独独就陆晓晗和刘苏敏这一对夫妇。
陆晓晗供职的单位是省科学研究院理论物理研究所,从事的是高能天体物理学的理论研究。这门学科主要是研究天体上发生的各种高能现象和高能反应过程,像高能粒子和高能光子的能量转化,X射线源、Y射线源的产生和释放等等。反正,这是一门相当高深的学科,别说一般的常人难以弄懂,就是跟陆晓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刘苏敏也一窍不通。陆晓晗是那种标准的科学家,家里百事不伸手,整天埋首于一堆堆比砖头还厚的书籍和半人高的数据资料里。那些书和纸要不就是爬满一串串蝌蚪或蚂蚁似的文字,要不就黄渍斑斑,灰尘扑扑,散发着一股股刺鼻的霉味。刘苏敏每次进他的书房搞卫生都要皮肤过敏,手臂上起好多红色的小斑点。刘苏敏有时也发脾气,说陆晓晗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书房是另一个世界,研究的东西也是另一个世界。总之,在刘苏敏的眼里,陆晓晗就是和这个世界不搭,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世界,她也说不清楚,但她相信,陆晓晗绝对是浩瀚的星空里的另一个星球上的人投胎转世错了而来到他们家的。在家里刘苏敏一般都喊陆晓晗“外星人”,陆晓晗只是憨憨地笑,算是默认。
陆晓晗其实并不是那种迂腐的科学家,虽然在家里或在单位上班,他可以三五天不刮胡子,一件夹克能穿一星期,一旦外出,譬如开学术会议、在大学里授课或讲学,他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刮净胡须,剪好指甲,穿着很正式的深色西装,花格衬衫,打一条红蓝相间的条纹领带。陆晓晗不像很多中老年科学家,削瘦、清癯,白首佝腰,未老先衰,他中等身材,壮实,饱满,虽然年过五旬,他的头发还不白,身型也没有走样,既不显羸弱,也不显臃肿,若是走在大街上,腋下夹着真皮公文包,极像处级以上的干部的派头。在校园里,下课后他也常被一些女生围着问这问那,很难说那些女生是对高深的天体物理学或遥远的星空世界感兴趣,还是对他本人感兴趣。
不过,现在陆晓晗外出的机会很少了。一年前,陆晓晗竞争物研所副所长失败,跟所长李剑平和主管业务的副所长肖正民闹得水火不容,特别是跟肖正民,两人几乎都不说一句话了。因此外出开会、讲学、授课的机会基本上轮不到他。别说讲学授课的机会,就是所里申报的国家课题研究也轮不到他。另一个方面是现在陆晓晗把主要的精力用于研究宇宙黑洞去了,他现在很忙,几乎没有外出的时间。这个课题是他的导师吴天华院士拉他进去的,当然课题是由一个小组来做,陆晓晗只是小组的一员。小组成员加上导师吴天华,一共四个人,陆晓晗主要承担黑洞潮汐变化与引力相互作用的理论研究。陆晓晗知道这是国际天体物理学界的一个前瞻性课题,它一旦获得突破,将会推翻著名物理学家霍金的对黑洞潮汐和引力的计算方式,从而给宇航事业带来新的拓展。这个课题的方向,简言之就是陆晓晗的导师,我国最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吴天华认为霍金计算黑洞潮汐的方法是错误的,他的计算方法只运用牛顿力学和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计算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吴天华认为不管是牛顿力学或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在空间极度扭曲和收缩的黑洞天体里,肯定会出现偏差,因为霍金忽略了一个广义相对论效应:体积缩小。黑洞的质量越大,引力越强,时空收缩就越厉害,体积缩小效应就越明显。举个例说,如果一艘宇宙飞船进入黑洞,按霍金的理论,它会被强大的潮汐力撕碎,或者被拉成一根面条。而吴天华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这艘飞船越靠近黑洞,体积相对于黑洞就会越来越小,最后成为黑洞中的一粒微尘,接近于无限小的宇宙飞船就根本感受不到黑洞潮汐力和引力的作用,因此飞船会安然无恙地通过黑洞,到达另一个广袤的宇宙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