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知道我们为它担心,如果它在楼顶上玩,玩够了想下楼再玩一阵,路过家门时,它都要和我们打声招呼,让我们知道它的去向。从楼底到楼顶,同样如此。它比我们的儿子还懂得,“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们出小区后,它也听话地躲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等着,一旦发现我们的身影,或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说话声,迅即欢叫着跑过来,在我们的腿上蹭,还在地上打滚。即便下着瓢泼大雨,它也要等到我们才回家,那时候它身上淋得透湿,四条腿一撇一撇的,甩着脚板上的水花,快快乐乐地朝家的方向奔跑。它把尾巴举得像根旗杆,表明它是多么幸福。
这副情景,小区里好多人都熟悉,因此好多人都认识咪咪是我们家的猫。
在我们那幢楼的另一个单元里,有家人也养猫,那家女主人说,她家的猫只愿呆在屋里,“拉都拉不出来”。每次看到咪咪迎接我们,与我们亲热,她就远远地,很羡慕地张望。有次她跟女儿在一起,她女儿说:“啥时候,把我们的猫带到你们家去,让它跟咪咪进修两个月。”
有段时间,我教咪咪叫爸爸、妈妈、哥哥,教一声,它学一声,从不懈怠。学得还真有点像。它的发声再不是嘴一张了事。阿华常常问它:“我们的咪咪是不是最聪明的?”它边摇尾巴边应答;又问:“我们的咪咪是不是最能干的?”它同样应答。再问:“我们的咪咪是不是最漂亮的?”它就既不摇尾巴,也不作声。对聪明和能干,它很在意,至于漂不漂亮,倒不是它关心的了。
有天下午,四川电视台新闻部主任来我家,知道了咪咪的一些事情,非说要让台里来为它拍个专题片。我们拒绝了。他动员老半天,我们也没答应。人看动物节目,大多为了娱乐,谈不上尊重,而我们的咪咪是需要尊重的。
家养动物的聪明,全从爱和宠当中学到。咪咪在家里享受着充分的自由。不止是自由,还有特权。不知从哪天开始,它吃东西时需要人把它送到食盘边。不送,它就一直坐在你身旁叫,要是时间拖得太久才送给它,那叫声就长长短短,高高低低,显得相当的委屈;送过去了,还不能立即就走,需等到它动口的时候才能走,否则它会跟着你走,宁愿挨饿。为防止你提前离开,它伏在食盘前面,头转过来,盯住你的脚,这时候你得蹲下去,摸摸它,边摸边说好听的话,说上好一阵,它才会吃。
跟我们上楼的时候,它不想走了,就趴在地上不动,我们只好抱着它走。有人碰见,说:“嗬,咪咪又耍赖呀?”它眼睛剜两下,耳朵弹两下,似乎在说:“有你屁事!”
它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从不受限。它性情活泼,精力充沛,一天要进出若干趟。自从养了它,阿华就没把一个觉睡完整过,每天夜里至少要起来三四回:它想出去了,就跳到她枕头边,把她叫醒;玩一会儿回来,又在外面叫门。养它之后,我们又养过两只猫,但只有咪咪会叫门,别的猫都是静静地蹲在门外,等门开时才知道进来。咪咪最大的本事在于,白天叫门声音大,晚上叫门声音小,像知道晚上是人睡觉的时间,叫声太大会吵醒邻居。而它的妈妈阿华,它叫得声再小也会惊醒。
白天还好,要是晚上,就很苦。冬天更苦,一起一卧,很容易受凉。南方的冬天其实是很难过的,没有暖气,阿华和儿子都是过敏性体质,因此我们几乎不用空调,出了被窝,冷空气就像长着指甲,使劲儿掐你。为免除夜里起床受冻的劳苦,我曾想给咪咪配把钥匙,挂在它脖子上,让它自己开门,只可惜它直立起来,也没有门锁那么高。
热天它可以在外面找个阴凉而安全的地方睡觉,冬天一般回家来睡。睡哪里,同样有着充分的自由,冰箱上、书堆上(都为它垫了泡沫和毯子)、床上、衣柜里、床板底下,都行。夜半时分,它睡冷了,往往来到枕头边,把我们叫醒,要求进被窝;有时并不太冷,它也要求进被窝,这纯粹是情感的需要。我们从没嫌过它脏。它没把自己当成猫,而是当成人,我们也是这样看的。事实上,在我们家,它比人享有更多的优待。白天我和阿华在各自的书房里,天再冷,烤火炉都是开一阵关一阵。咪咪在客厅有个专用烤火炉,它这个是不能关的,它躺在炉子前面的布垫上睡觉,分明睡得很熟,我们在它身上盖件衣服它也没醒,可只要一摁下开关,它必然马上醒来,支起上半身,很不高兴地朝我们叫,像是说:“这不挺舒服的吗,关了干吗?”我们无奈地笑笑,又给它打开。
自从有了它,家里从没超过半天以上离过人,不得已出去半天,想把它关在家里,可总是难以办到,它比谁都快,门一开,迅速冲出去。我们说:“咪咪,去楼顶上玩。”它很乖巧地朝楼顶上走。这让我们放心,楼顶毕竟比楼下安全。目送它拐过墙角,尾巴尖隐没不见了,我们才悄悄地锁门,轻手轻脚地下楼。然而,最多下两层楼,它就飞跑下来,得意地举着尾巴,走在我们前面。它开始假装上楼,只不过是害怕我们强行把它关进屋子而耍的花招。真把它没有办法。想到它在楼下忍饥挨饿地等我们,还可能遇到危险,就心神不宁,干什么事都匆匆忙忙,干完后好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