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桂和小桂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她们的母亲在大桂两岁时,从原来的村子改嫁到十几里外的另一个村子,一年后又生下小桂。所以,两姐妹从小不在一个村,不在一个家,又是不同的父亲,性格也不一样。大桂性格温顺,胆小怕事,遇事没有主见。小桂性格倔强,大胆泼辣,做事风风火火。虽然不在一个村一个家,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从小来往不少。大桂的父亲和大桂的继母在城里打工,大桂在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隔三岔五到小桂家吃住。读完小学,大桂就辍学了,经常到小桂家帮忙做点活。大桂10岁、小桂7岁那年,两人去镇上卖梨。一位买梨的老奶奶张口夸奖,哟,这姐儿俩长得真俊,像两个小瓷娃娃。大桂听了,羞答答地不好意思。小桂则用警惕甚至怀疑的目光盯着老奶奶,好像人家夸奖她俩就是为了贪图她俩的便宜。称梨时,小桂瞪大眼睛看着秤星,生怕大桂少算斤两。平时,两姐妹在一起商量事,大主意都是小桂拿。大桂听她的,就连找对象这事,大桂也让小桂作主。母亲让她去相亲,她说,要去让小桂去。她说行就行。母亲生气地骂她没脑子。小桂还一高中生,小女孩,懂个啥?再说是你找男人,你要跟人家过一辈子。小桂说行就能行?大桂怕惹母亲生气,当面答应了母亲。可是去相亲那天,她还是拉上了小桂。小桂也没推辞,而且颇有经验地问了那个和大桂相亲的男人一大串问题。谈过女朋友吗?父母亲身体好吗?生了孩子能帮着带吗?家里的房子旧吗,打算什么时候盖新房……大桂在一旁几乎一言没发。后来小桂对大桂说,这些我也不懂。我是上网查了相关方面的知识。不过,大桂的老公的确是个称职的男人,对大桂好,对孩子好,对大桂母亲也好,顾家。她老公也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小桂有文化,有头脑,咱听她的没错。前不久,小桂让大桂到北京来打工,大桂开始还犹豫:我没文化没能力,到北京咋混下去?还是她老公劝她,去吧!小桂让你去,保准没错。大桂这才来了北京。到北京第二天,小桂就给她找了个看车的工作。
小桂明白大桂的心思,大大方方地说,大桂你别担心。该你挣的我不争不抢也不占。这时她已经晾完了衣服,洗了只苹果,拿起菜刀一切两半,给了大桂一半。大桂接过来,撩起衣襟就要擦苹果,被小桂伸出的胳膊挡住了。哎,哎,我洗过了。你就放心吃吧。以后别再拿衣服擦,让人一看就乡下来的。
大桂偷偷地瞪了小桂一眼。心里想,你以为别人拿你当城里人、北京人呀?
大桂看车的地方离金融街不远。那地方不是停车场,只是一条不宽的马路。其实,北京城里专业停车场本来就不多。据传,上个世纪90年代北京城市建设方兴未艾之时,车辆还没有那么多,尤其私家车凤毛麟角。有人曾提出专业停车场的事,不知哪位位高权重的领导瞪了眼睛,再过50年北京也不会车满为患。建那么多停车场没车停,水泥地又种不了庄稼,浪费呀!
大桂看车的那条路因为挨着金融街,有人戏称为金融街郊路。全长大约200多米,宽约5米。路的两边用白线画出一块块长方形的框框,这框框就是停车位。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那条白线不是什么人都敢往地上涂的。停车位的白色框框就是钱袋子,车往里一放就等于放进钱去——车主就得交钱。而路两边收停车费的不是一家。路东归一家管,路西归一家管。大桂管路东。路西是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高个儿,壮实,短头发像被风刮过的雪地。两个看车人的服装也不一样。大桂是红色上衣,上边印着公司的标志。那个男人是蓝色上衣,印着保安的标志,臂上还有标志。他比大桂来得早,见识广,经验也多。一开始,他对大桂说,妹子,北京人邪乎呢!那些“二北京”更邪乎。大桂问,啥叫“二北京”?他轻蔑地哼哧一声,唏,连这也不懂。电影电视里的二鬼子看过吗?大桂老老实实地回答,看过,就是给日本鬼子当狗腿子,夜里带着鬼子烧咱老百姓房子杀咱老百姓的人。他点点头,“二北京”是我的发明。就是那些跟咱一样给北京人打工,只不过干的事和咱不一样,在咱面前还嘚瑟的那些人。穿着西服,隔肚皮照样看得清小时候吃的山芋疙瘩呢!说着哈哈大笑。大桂乐得眼泪都出来了,扶了一下路边的树才没弯腰。大哥你这也太会损人了。小时候吃的啥还不早消化变成屎尿排到大海里去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看不起他们。又说,大妹子,这些人挣了钱买了车,装着富哥富姐的样子,可交停车费时可着劲儿压价。你千万别让他们给欺负了。大桂似信非信,咋,他们还欺负人?他说,嘿,就这本事大!大桂觉得他人挺好,能主动帮助人,问他:大哥你姓啥?他说姓伍,队伍的伍,单人旁加个一二三四五的五。你就叫我老伍哥吧!有老伍哥罩着你,不会让你吃亏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