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稀泥找周道强麻烦的第二天上午,稀泥去了城管执法大队徐大队长的办公室。
这会,办公室没人,徐大队得以暴露了点自己的隐私,他把袜子半推半就地脱到脚脖子那,然后下狠手不停地搓着。这脚气有些年头了,作恶多端的,先前是脚丫子痒,徐大队对其又烧又燎,还擦过西药,上过大盐,腌得跟板鸭一般,治得都差不多了,现在脚面子又痒上了。是一种从里往外的痒。那痒如同浑身长满倒刺的毛毛虫,在皮肤下无缝不入地游弋,无论你下多大力气,也无法触及它。这把徐大队弄得要死不活的,他一边搓,一边流着哈拉子,一边呻吟,暴口龇牙时,如剥活狗。这景象被走进来的稀泥看见了,稀泥笑着问:“徐大队,跟哪家小姐较劲呢?嘻嘻……”正在忘乎所以的徐大队见是稀泥,嘴里唤牲口似地说“霍霍霍”,连忙去拽袜子。
徐大队的办公桌上有许多烟,都是来办事的人扔的,东一支,西一支地散放着。在徐大队去洗手时,稀泥拣了一支,点上火,然后坐了下来,两只眼睛溜冰鞋一样,四下哧溜着。不一会,徐大队走了过来,他笑容满面地略带亲切地问:“有何贵干?”“我是来举报的。”稀泥说,两个鼻孔里刺刺地向外冒着烟。徐大队忙说:“好!”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了笔记本和笔。稀泥曲起自己的右腿,抱在怀里,然后把周道强盖楼的事情三七二十一地说了。
听说是周道强,徐大队只写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他说:“哦,老周家的房子我知道,是合法建筑。”
稀泥的嗓子里像是拖抹布了,他刻意地清了清说:“盖两层呢,旁边就是高压线,合法个屁。”
徐大队合上笔记本,笑了笑说:“那没事。”说着,拿出一盒烟来,自己抽出一支点上,然后把剩余的连盒子一起扔给了稀泥。稀泥把烟装进衣袋,拉着脸说:“他欺负我了。”
徐大队笑了,他打量了一下稀泥说:“谁敢欺负你!因为什么?”
稀泥说:“这个就别问了,老大得帮我出这口气。”
徐大队想了想,把桌面上的烟灰吹开,然后笑了笑,声音低了许多地说:“消停吧。这个事我不好插手的。”
稀泥说:“这样吧,不劳你的大驾,你派两个弟兄跟我到工地上走一趟就行,向老周宣传一下政策法规。一定要穿制服。”
“那不行!”想到这分明是为贼借枪,徐大队坚决地说。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生硬,便说:“再说,这些事,按照程序我们早就做过了。”
稀泥斜睨着徐大队,压上条件说:“等费用收上来了,三七开可行?这种合作就从他周道强开始,以后都是这样。我说话算话,我稀泥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去遍访祖国大地。”
好像半夜三更被人从睡梦中拉起来硬往洞里拖似的,徐大队脸色大变,推出一只手,严肃地说:“哦!不需要不需要!”
稀泥不高兴了,埋下了眼神,放下腿杆子,抱起了胳膊。那两条胳膊太粗,抱起来时,满满的一怀,像是一盘蛇,看上去奇怪而又令人胆寒。
徐大队转而语气缓和地微笑着说:“老弟,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但公家的事,件件都要靠在一把尺子上。你先别急,我马上找周道强问问情况,行吧?”
说着,徐大队又递上一支烟。稀泥接了过来,在牙花子上抹了一下,往耳根上一杵,然后石人一般,再也不吭声了。
说是马上,直到城市的东半天上出了满满一轮月亮,徐大队也没到周道强那儿去。这期间他换了一双袜子。脚奇痒,他一声不吭地在同一个地方抓了几十遍,掏地沟一般。淌血了。
第二天上午,徐大队正准备去菁华房产谈事,他的手机忽然哎呀哎呀地响了。徐大队看了看显示,脸色难看起来,一根老葱似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抽鼻子。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是稀泥打来的,却不说话,徐大队从手机里只能听到稀泥那类似于蝰蛇吐芯般的喘息声。十几秒后,这种声音戛然而止。
这种交流真叫诡谲而令人不安,徐大队的脚底又奇痒起来,但是总不能坐在大街上抓,他叹了口气,回家把制服脱了,改道去找周道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