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吉大鹏,用老家的方言来说,“我”应该称“俺”,听着一口呛鼻子的土腥味儿吧,沂蒙山的煎饼卷大葱味儿吧?为了你们不倒牙反胃捂鼻子,我就不折磨你们了。我这口乡音,骨头烂了都难改,也压根儿没有改的心思。什么?我的学生们能不能听懂?懂不懂是他们的事,连我的方言都听不懂,怎么能听懂我讲的道理?我的道理可是比我的方言难懂多了!做学生的,就得排除万难才能有所长进,不能老是让别人适应你。我为何不能适应别人,而是让别人适应我?因为我已经过了适应别人的年龄了,这就叫多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茶上来了,咱喝,甭管你嫂子!在我们老家,过去来客了老娘们儿是不能上桌的。现在她们地位提高了,胆儿也壮了,敢和男人平起平坐了。要在过去,不被男人一巴掌扇到桌子底下去才怪!——当然,咱不干那事。谁不是娘生的?要像尊重自己的母亲一样尊重女性!
你问我的岁数,这像我这半秃头一样是明摆着的,不用像你们女士一样保密。实事求是,我年龄四十九,但阅历九十四。你们也看到了,我好歹是个叼着烟斗的教授,可是我这个媳妇,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原配,过去只认得自己的名字,现在在我的启发教育下,能认得我的名字和孩子的名字了,到超市买菜买水果,结合着实物,样样也都能认得,没有买错过。买其他衣物用品,她是没有啥品位,可是她的菜,炒得那真是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做面食,简直是个艺术家,那双胖手揉揉捏捏,变化无穷,什么包子、馒头、花糕、面条、煎饼、蒸饼,能把你的胃都吃花了眼。
说来令人啼笑皆非,年轻时为了彻底脱离农村,我发誓不娶农家女,但最后阴错阳差还是娶了个农家女,而且是个不识字的。这大概就是我的命。你不是好高骛远吗,老天就用一个女人来杀杀你的威风!
我老婆不懂数学,可是她脑子灵得很,算账一分钱也差不了,从来不用计算机,能把卖菜的小贩算傻了。她教育孩子,那更是一绝,自己不识字,却把一男一女俩孩子都培养成了大学生。你说是我的功劳?说实话真不是,我拍着良心告诉你,我一天到晚将心放在学生身上,把自己的孩子都忙忘了,有时候连他们的名字都叫错。可是,我这老婆,从来没抱怨过,我做什么事在她眼里都是对的,都有道理。我想找茬儿跟她吵个架都吵不起来。
所以守着这样的老婆,我从来没动过别的念头,这辈子是死心塌地娶鸡随鸡,娶狗随狗了。连陈独秀、闻一多这些五四急先锋、还有陈寅恪这样的大学者都守着原配,我这小蚂蚁有啥心理不平衡的。你让我学徐志摩,一是咱长得孬没文采,不具备那个资本;二是我看着他那张小白脸就不顺眼,怎么还会学他?王子公主都不一定保证幸福,所以我这样柴米油盐地过着,觉得挺知足,挺滋润。你说我思想腐朽也罢,说我封建余孽也罢,说我大男子主义也罢,我回你一句就够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
也许,在现在这个时代里,这种教授与文盲的家庭组合已经绝迹了,所以你会惊奇。但面对着我和我媳妇,请你们一定不要妄自揣测,大呼小叫,这是对我们传统婚姻的尊重。
鞋子合不合适,脚最知道,连手都没有发言权!
我这人的思想,要多开放有多开放,要多保守有多保守,而且,我这个人表里不一:外表粗犷,内里羞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个什么人,你也甭想给我定位,你定不住。
我问我怕不怕老婆?不怕,连老婆都怕的人,还有法儿在外面混吗?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在路上见了我都懒得用正眼瞅他,活个啥?找个针线笸箩撞死算了。不过,不怕归不怕,要装着怕,因为怕老婆是一种美德。你也许觉得我这套理论极其混乱,自相矛盾,但我要说,这就是我的个人风格,任何事情都要区别对待,大问题上原则不变,但在一些小节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和与众不同点,不影响大立场。
说归说笑归笑。现在,离婚率高,很多原先的模范夫妻都离婚了,让人感叹世事无常,人心不古。女人婚姻不幸福,往往就做起了怨妇,抱怨男人对不起她,抛弃了她,其实,依我看,责任在自己,谁让您没本事拴住他哩?男人就这德行,驴性,受摸不受戗,和狗没多大区别,你要是撒着他,它撒开四蹄上蹿下跳乱踢乱咬,折腾得口吐白沫白眼直翻,可你若是用一条链子将它拴起来,它就老实了,虽然在初期也会反抗、狂吠,可是折腾一阵子,它也就认命了,趴在窝里喘着粗气翻白眼,啥招儿也没了,用棍子捣也捣不起来。
当然,男人毕竟不是狗,那条链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往男人脖子上套的,你得动脑子,调动所有的聪明才智,顺着他的毛摸,等他放松警惕了,将那龇出的牙齿缩回去了,才能动手,否则,伤人伤己,冷不丁咬你一口就是一辈子的伤疤。
怎么套?那就看每个女人的智慧了,我不给你们支招儿,帮你们对付我的同类,再说,我又没被女人套过,咋向你们传授经验?你们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翻来覆去烙着饼慢慢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