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司诺克大酒店,台球厅里人欢球响高手云集,餐饮厅里议论纷纷不绝于耳。大家都兴致勃勃,针对着中美之间的这场比赛,竞相发表自己的意见。
“简直不可思议!”一个胡子浓密的港商兴奋地说,“台球传人中国不到百年,竟能与有三四百年球史的美国抗衡,发展可谓神速!”
“我看中国获胜的希望不大。前两轮比赛是美国大意失荆州,如果美国队适时调整,中国队绝对赢不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世界排名前十位的台球名将都是欧美选手,没有一个中国选手,从实力上看输定无疑了!”
“可是事实上已经赢了两局了!”一个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妩媚女郎开口说道,“美国队轻敌,加上中国队超水平发挥,体育场上什么奇迹不能发生?再说,台球本身集智慧与技巧为一身的精细特点就适合中国人的性格,我预言十年后的世界台坛将会是中国人的天下!”
“这话未免太大了点吧!”戴眼镜的年轻人继续反驳,“中国近年来台球发展是挺快,到处有台球、人人打台球,可是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打的是美国赌注式台球,有几个人知道它的正规打法和规则,又有谁知道三球落袋、四球撞击,以及国际上最为流行的司诺克台球的打法与规则呢?说起来简直令人忧虑呀!”
杨旭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看到人们被那个年轻人说得哑口无言,他放下手中载有台球消息的报纸,开口说道;“中国台球的确刚刚起步,从单纯娱乐向体育比赛发展,广大群众在认识上要有一个转变的过程,这方面尚有很多工作要做,也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这些我们暂且先不去讨论它们,还是把话题回到明天的比赛上来吧!美国台球在世界上并不是很强的,世界司诺克台球的最高水平在英国的苏格兰;再说这次美国派出的是二流阵容,而中国队则是最强阵容,所以中国队获胜的可能也是不足为怪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称是,那个年轻人也无话可说了。女郎用敬佩的目光望着杨旭,杨旭丢下报纸起身离开座位,到吧台上要了一杯可乐,静静地品尝起来。
曾经在香港业余司诺克台球大赛中三连冠的他,对于台球有着自己的理解。尽管从14岁打台球开始,父母就极力反对,说那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人的游戏,但杨旭始终认为:台球是一项高雅有绅士风度的运动,它它不仅仅有趣,简直充满魔力。杨旭执迷于台球,并非仅仅为了娱乐和游戏,现在已把它做为一项体育运动、一种事业了。因为台球的胜负不仅关系到国家和个人的名誉,而且意味着财富和地位。试看世界各国台球名手,有多少人是从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仅凭一身球技而跻身到饮誉世界名流大亨行列的!更有英国名手戴维斯,因为在台球方面的突出成绩(十五次司诺克冠军)而获得了女王授予的荣誉勋衔!
“嗷……”忽然从旁边台球厅里传来一阵热潮,打断了杨旭的思绪,他索性放下杯子向热闹处走去。他身材匀称,步态潇洒,眉清目秀,有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挂在嘴角,表现出一个台球手特有的气度和风格。
台球厅内,人群聚拢的一角,一个一身台球装束的年轻人,面对着摆放规整的十五个球瓣式球台拄杆侍立。随着一声铜锣响,年轻人立即俯身,出杆,以最快的速度把球炸开,然后追逐着四处滚动的彩球,围着球台飞快地来回移动,一个接一个地将球打进。周围的人都入神地观望着,一个满面红光的大胖子侍立一旁,举着一块秒表盯着年轻人的每一个动作。当年轻人将台面上最后一个球打进后,便直起身来喘着气歪头望向胖子。胖子看了看手中的秒表大声宣布:“一分十五秒!太可惜了,只差了十五秒:还有哪位想来试一试吗?”
杨旭问身旁的人是怎么回事,回答的人说:“香港中银公司总裁林重阳悬赏,谁能在一分钟内清完十五个彩球,奖励港币十五万元,你不去试一试?”
“噢——”杨旭发出不可思议的唏嘘声,向前凑了几步。这时,已经有一个人上前拿起球杆,杨旭仔细一看,原来就是刚才发表过高见的那位女郎。女郎身材优美,气质高雅,一头齐耳的短发略显出一点青春的野性,丰满标致的曲线流露着成熟的风韵,尤其是那一对比台球还要大一圈的耳环,格外引入注目:
“请把时间计准了!”女郎一面往枪头上擦巧克粉一面对胖子说,“我还要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呢!”
胖子大度地一笑,痛快地说:“破纪录奖金加倍!现在请小姐准备好——开始!”
一声铜锣响,女郎优美的身躯在球台周围穿梭起来。她目光炯炯,身手矫健,标准的击球姿势和准确无误的劲射连杨旭也暗自称奇。随着“当当啷啷”一阵碰球声,台面上的球转眼之间全部被击入袋。人们瞪大眼睛和女郎一起把目光望向胖子的秒表,胖子兴奋地一挥大手,大声宣布道:“一分钟!刚好一分钟整!”
全场发出热烈的祝贺声。胖子双手捧着奖金送到女郎面前;“这十五万奖金就是您的了!”
“请等一等!”忽然间从人群里传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一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迈着绅士的步伐走到胖子面前,一面笨拙地用手比划着,一面用生硬的汉语说:“对不起,我,大卫·保罗,想要试一试!”
胖子和女郎一起用吃惊的目光看着这个保罗。他身材高大,举止雍容文雅,高高的鼻梁两侧一对深陷的眼窝,似有无限神秘。
“如果我用的时间比这位小姐短,奖金是否可以归我?”保罗眼光流转于女郎和胖子之间。胖子向女郎投去询问的一瞥:“这位小姐现在已经赢得了这笔钱,可不可以只有她有权决定了!”
保罗和众人都望着女郎;
女郎爽朗地笑了,显得更加娇美:“好!我倒要见识见识外国人的球技!”又转向保罗,“你要是能在一分钟以内清盘,奖金全都归你不成问题!如果我高兴的话还可能请你吃夜宵呢!”
“OK—”保罗有些羞涩地笑了,“那么,我要开始了!”
女郎闪到一旁,看保罗脱掉外衣,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从胖子手里接过秒表一挥手说:“准备……开始!”
场上立刻鸦雀无声。只见保罗从容俯身发出沉重的一击,处于三角形球堆三个顶角的1、3、5号球便分别进了两个底袋和一个中袋!杨旭为之一震,这种超一流的球技对戴维斯来说也是不容易做到的!看米眼前的这位保罗决非什么等闲之辈!
等杨旭再看台面,保罗已经拄杆微笑着站在那里,台面上的彩球已经一个不剩地进了球袋!大家都将目光投向女郎,女郎张大嘴巴盯着秒表半天才大声宣布:“四十四秒!我的天,吉尼斯世界纪录!吉尼斯世界纪录!”
全场哗然。
保罗潇洒地把球杆往台面上一扔,显出外国入的绅士风度向女郎投以诱惑的微笑,然后向众人滔滔不绝地炫耀道:“台球就是台球!从它十五世纪起源于法国,就一直在欧洲盛行。可是它的完善和发展却都是在我们英国进行的。现在流行的司诺克打法以及擦枪头用的巧克粉都是由一个叫杰克·卡的英国入首创的。在英国,任何时候打开电视都能看到台球节目。所以,我说,中国的台球水平,不行!我的,有多少奖金就会赢多少,不会有中国入的份儿!”保罗像发表演说一样摇头晃脑地说着他们的光荣历史,没有注意到周围人们的反感表情,最后他向女郎摊手一笑说:“不过,小姐请放心,您今天将得到全部的奖金!我嘛,只要今天的晚餐就够了!哈哈哈!”说着便过去拉女郎的手。
“且慢!密斯特保罗(保罗先生)!”杨旭再也看不下去,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容忍一个外国人在自己的家门口如此嚣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司诺克台球的发明者是印度贾巴普尔省的张伯伦爵士,他在一八七五年发明了这种打法,一八八五年才传人英国。另外,保罗先生刚才的清盘成绩也远非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据我所知,十五个台球清盘赛的吉尼斯世界纪录男子是三十七点九秒,是由罗布·麦肯纳于一九八七年创造的;女子是四十四点五秒,是苏珊·汤普逊于一九九O年创造的。保罗先生的成绩,只能说比女子稍好一点……”
全场爆发出一阵哄笑,女郎像遇了救星一样寄希望于杨旭,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保罗有点儿被激怒了,用手指点着杨旭说;“你!说得轻松,不服气自己上来试试!”保罗由于激动而变味的中国话又引得全场哄笑,而他又以令人哭笑不得的语调甩出了一句俗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杨旭被逗乐了,忍住笑说;“乒乓球倒真是起源于英国,可是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包揽乒乓球全部七项金牌的却是中国人!所以,我看今天这顿晚餐你恐怕只有站在旁边流口水的份儿了!”说罢脱掉外衣露出一身台球装束,拿起桌上的球杆向女郎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女郎羞涩地一笑,目光中充满信任和温情。
保罗绷起脸,从女郎手里要过秒表递给胖子说:“这次要他来裁判!”
“谁做裁判都可以,今天你是必输无疑!开始吧!”杨旭自信地说。
围观的人们兴趣被一个接一个的高潮逗引起来,全都伸长了脖子兴奋地观看着。胖子将手一挥,大声说道:“准备——开始!”
杨旭早已憋足了一口气,集中全部精力瞄准、出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球,再击球!当他把最后一十球打进口中的那一口气还没有吐完,胖子将秒表举到自己眼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观众焦急地问:“多少时间?多少时间?”
半天胖子才示意大家安静说:“也是四十四秒!丝毫不差!”
“也是四十四秒?那怎么办?胜负未分,再比一次,再比一次!”观众的兴趣更高了。
胖子走到保罗和杨旭之间,大声问道:“再比一次,你们同意不同意?”
二人几乎同时点头,杨旭上前一步说:“再比一次可以,不过这次我们不比清盘速度了,我要和他真刀真枪地来一盘台球比赛!”
保罗不满愤然地说:“无论比什么我都会赢的!”
胖子转身向观众宣布:“下面,他们将比一杆台球决胜负,大家注意,现在首先抛硬币决定谁先开球!”
“你要哪面?”胖子举着一枚硬币问杨旭。
“维多利亚女王!”杨旭毫不犹豫地说。
“好!那么你就是女王的反面喽?”胖子对保罗说,抬手将硬币高高地抛出。硬币划着闪亮的弧线飘向球台的上空,它吸引着众人凝滞的目光,牵连着女郎高悬的心,女郎的脸上第一次显出一丝哀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