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03年第08期
栏目: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大学没考上,我在家里逛荡了一年半,后来父母托人,把我送进了北京东郊的一个大工厂。第一次走进那里,差点惊呆了!哪见过这么大的工厂啊——足有十几里地,走一圈累得腿都疼。这个厂里居然还通着火车,有好几个铁路道口。厂里的马路比外边的马路还宽,并且设立了跟外面交通岗一模一样的红绿灯。
我第一次对父母产生了敬意。我对他们说:“这个工厂不错,我以后不会到处乱跑了,我就在这个厂子好好干,好好学一门技术,为‘四化’做贡献。”
但没过多久,我的情绪就出现了波动。当时我学的是钳工,带我的师傅是一个很古板的人,他每天都让我拿着锉刀跟他锉铁条。那活很累,我倒不是怕累,主要是师傅老说我,不是嫌我的姿势不对,就是嫌我不长眼。
我忍了又忍,其实从我的心里,我还是想认真地学一门技术的,尤其是钳工。因为我的姥爷就是钳工,而且是八级钳工,他常常给我讲钳工怎么怎么好,受人尊重又挣钱多,这对我的影响很大。再说我也不想总让父母为我的事争吵不迭。所以,我对师傅的挑剔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而且,我还经常给他买烟抽,对他施以小恩小惠以求改善关系。
但师傅的气焰变本加厉,越发看不上我。一次他让我锉一根角铁,锉着锉着他突然冲过来推开了我,厉声道:“有你这样干活的吗?不愿意干回家呆着去!”
我的火实在憋不住了,我一把推开了师傅:“老丫挺的,你是不是活腻烦了?”
师傅当时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我会骂出那样的话,老头脸挂不住了,冲上来和我扭在一起。我在社会上时学过摔跤,会几个招式,我一个绊子就把师傅撂倒了。
这件事我受到了处分,师傅也不再教我了。他还向许多师傅宣扬我的劣迹,叫别的师傅也不带我。当时许多师傅见了我都不理我,其实我心里挺高兴,我再也不想学什么技术了。一天干些辅助的活,比如烧烧开水,取取样品,发发报纸,也没有人管我,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这时候,我认识了我的爱人。她是团支部的宣传委员,是前来执行“挽救落后青年”的任务的。
她当时老来找我,做我的思想工作。她这个人长得很文弱,细细的身条,皮肤白里泛红,说话的时候细声细语,鼻梁上还架着副近视眼镜。
她不厌其烦地找我谈话,肯定我的优点,指出我的不足。我当时有点游戏人生,对她说的话阳奉阴违。她让我找老师傅认错,我表面上答应,实际上根本没有去。我甚至还能大言不惭地告诉她老师傅已经原谅了我,我们还一块喝了酒。她查出真相以后,对我并不嫌弃,还是那样不厌其烦地跟我谈心,还把我的工作服拿去,一件一件地洗干净。
我的妈妈也没这样的耐心。我有些感动,答应她我一定争取进步,不让她失望。见我有了一些进步,她对我的关心更甚了,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来找我,看我不太注意营养,她就经常带好吃的送给我。当时带鱼是很珍贵的,一般人家周末才能改善一下,工厂食堂里的红烧带鱼属于甲级菜,工资高的老师傅都舍不得买,而她竟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给我买了好几次。我在感激之余偷偷爱上了她,但能否得到她的爱我没有把握。但我当时有一个不讲理的想法,就是她不答应我就继续落后。这一着真管用,我向她提出交朋友后,她大吃一惊,有些犹豫。我立即威胁说:你要不答应,我只能继续走我的下坡路了!
这一着特别管用,她居然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过她也向我约法三章:第一,必须听她的话,积极靠近团组织;第二,要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争取考上电大;第三,立即向我原来的师傅赔罪,争取得到老师傅的谅解。
我立即照办,一条一条地落实。几年后,我居然入了团,考入了电大,还在那位老师傅的帮助下,通过了钳工三级的考试。我们俩的故事成了当时团支部帮扶落后青年、“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佳话。
我的父母对我的婚姻极为满意,他们称我的妻子“功德无量”,把他们本来已经放弃不管、几近无可救药的儿子奇迹般地“重塑灵魂”。他们对我的妻子比对我的态度不知要好多少倍,他们称我的妻子是他们的女儿,心肝宝贝似的百般呵护。家里有什么事,他们都是找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