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兴今天起得特别早,洗洗刷刷、吃罢早餐之后,急匆匆地奔到矿里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比平常要提前十分钟。作为科里最年轻的男同志,苏兴对各种规则、潜规则都遵守得十分严格,比如提前到办公室给大家搞点儿服务,先到卫生间接了两桶水,把电热水壶灌上水插上电,把宣传科大办公室及科长的小办公室的桌子上的烟灰缸倒了、刷了,再把桌子抹一遍,把地扫了、拖了,这时候水就开了。他先把马大星科长的磁化保温杯里放上茶叶、倒上开水,然后把剩下的开水冲进水瓶,放到门后面的桌子上。往常做完这些事情,科里的其他人才陆陆续续来到。由于昨天下午在最应该振奋精神时睡着了,虽然他被喷醒后,马大星没有再向他继续发难,但他的心里不踏实。他一夜忐忑,当然没有睡好,早上只好早早起床,早早来到办公室,把每天上班前的功课做得更加细致。
墙上石英钟的指针已走到七点半处,司兰仍然没有影子。按照昨天会上马大星科长的安排,填写了领用毛巾、工作服、胶靴、胶壳帽及手镐、铁锹等十好几张的领料单子到科长室找马科长盖章。
马科长一边盖章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苏兴:“采访工作都准备好了没有?”苏兴说:“我已经通知了电视台的人,把你的指示跟他们说了,他们马上就过来。”马科长问:“你们打算先采访谁?”苏兴说,您昨天安排,采访由司老师牵头组织的,她散会后只是说让电视台的人先过来,其他事情没有说。马科长“哦”了一声,把盖好章的领料单递给苏兴,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我现在到秦矿长办公室去,跟他请示采访的事,你让司兰和电视台的人马上跟过来。”“可,可司老师还没有到。”苏兴吞吞吐吐地说。
“这个司兰,也太不像话,搞了这么多年的新闻工作,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急的任务,这么大的新闻事件,她还是这样反应迟钝动作缓慢!她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干了这么多年,仍然进步不了,真是没救了!你赶快去找她,找不着,就由我来带你们几个去采访。这是科里的头等大事,不能耽搁,下午一定要编好稿,确保晚上的广播电视都能播出来。”马科长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坚决。苏兴赶紧应着,说:“好,我这就去找她。”“你快去吧。你大学毕业分到我们科来工作都快一年了,工作程序、方法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年轻人,做事要主动,要干脆利索,不能像女同志那样磨磨蹭蹭的。”说着,马科长转过头去,翻看着桌上的报纸资料。
苏兴在马科长背后站了一会儿,看他不再理会自己就掉转头出了门。
唉,到哪儿去找司兰呢?苏兴先打电话到矿子弟小学,问了司兰的老公张老师,张老师说七点刚过司兰就从家里出去了。苏兴又打了广电中心的电话,广电中心的主任说没有看到司兰。苏兴再打电话问了三个采区,都说没有见到司兰去。苏兴放下电话,分别到秦矿长及几个副矿长的办公室门口遛了一圈儿,也没发现司兰的踪影。他想,她肯定没有来办公楼,不然早就能听到咋咋呼呼的声音了。
怎么办呢?苏兴拍着脑袋想了一下儿,就下楼,到自行车库推出了车子,打算到矿外去找一找。苏兴急赶赶地骑到矿门口,才看到司兰手里拿着早点往这边走。苏兴把自行车刹住,一只脚踮在地上,急慌慌地喊:“司老师,都什么时候了,您快点儿,上我的自行车吧。科长生气了,说再找不着您,他就要亲自带我们去采访了。”
“别理他。我看啊,他马大星马屁拍得再好,也只能混到科长这一级了,一天到晚瞎能,累死他,他也蹦不了多高。”苏兴不好接话,继续坐在自行车上催促他快一点儿。司兰故意停了下来,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急什么啊?哼,瞧他那个德性,他去采访?采访也不是小学生春游后写作文,他能干得了吗?走,我们就这样走走叙叙。再说了,写文章,靠灵感,靠思想,急是急不出来的。不是吹大牛侃大山,一张嘴就来了。”司兰皱皱眉,撇撇嘴,一脸的洋洋自得,像是特别满意自己的这一番高论。她不愿坐苏兴的车后座,绕开他,甩开了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苏兴骑在车子上跟了几步,歪歪倒倒的,无法继续前行。他只好下来,推着车子,跟在司兰的后面,欲前不能,欲后不甘,一副急不可待火烧眉毛的样子:“司老师,马科长、马科长真的要发火熊人的,我们还是赶快点儿吧。”
“没事,没事,你放心。他想干什么能干出什么来,我心里清楚。他只不过想在领导面前跑得欢一点儿,马后炮似的表现表现,想让领导对他有个好印象,其他名堂他也搞不出。”说着,司兰转头和旁边走过的人打了个招呼,又转过头对苏兴说:“采访的事,上午跑一跑,把大概的事情掌握一下。结合以前的资料,编几个稿子,中午还划拉不出来?广播电视只有下午才能做节目,那时,我们就没有事干了。别急,再急,也得等到晚上才能看电视、听广播,对吧?”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苏兴不想参与到司兰挨熊的尴尬局面之中,就故意退后十来米,不远不近地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司兰走到马大星科长办公室门口,马科长正好出门,迎面碰上。司兰再也没有一点儿女人的味道,她故意把头一扬,像一只即将开战的大公鸡,高高地昂着头,旁若无人地走到了门口。
马大星赶上一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非常自然平静地喊道:“司兰,司兰,你等一下。”
“干什么?”司兰扭过头,脖子仍然直挺挺的,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却故意抬高了八度,像斗架的公鸡发出一阵清晰的叫喊。
“今天的采访很重要,刚才秦矿长、郑书记又过来安排了一下,一定要把这次高产的声势造大,影响要深。”马大星停了一下,盯着司兰的脸,像是怕一不留神司兰就会跑了一样,他说:“这样吧,我已经和电视台的同志打过招呼,他们马上就到。这是我们宣传科的头等大事,我也参加。为了保证质量、领导满意,这次所有的稿子编写都由你和小苏搞,广播电视他们只能录一录剪一剪。你看,你还有什么要求,要科里做什么准备?”
“没什么,不就是采访编稿吗?我们以前有基础,有资料,这次再做,没有一点儿问题。我心里已经有了方案。”司兰松下了绷紧的脸,似不在意地说着,又转回头喊道:“小苏,小苏呢,你快一点儿,你做事怎么老是这样磨蹭啊。快过来,我们先碰一个采访提纲。”
苏兴赶紧跑过来,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着:“臭婊子!王八蛋!一丘之貉!都他妈的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