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90年第02期
栏目:中篇
酒鬼和醉鬼差不多,形象都是讨厌的。
我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文化程度不低,也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有谋生的一技之长,被人扣上这么一顶帽子,似乎成了人间的怪物,想要抓个对象,姑娘躲得远远的。好容易抓着一个,人家还在拖着看着考验着。今年二十八岁了,仍是一个邋遢的单身汉。
没有老婆管着的单身汉,生活无规律,吃饭穷对付。今天下班以后,路过食品街,在小食摊儿上填饱肚子,才懒散散地回到家里。
黄昏的斗室,溽热未消,本来就闷得难受,邻居又吵起架来,实在烦人!
板夹泥的墙壁,从来不隔音。一个粗嗓子,一个尖嗓子,吵得酸溜溜的。我仔细听听,原来又在吵我!
“你给我说说!”粗嗓子满口醋味,“酒鬼今天给你干嗡了?”
“和往常一样。”尖嗓子满不在乎,“帮我下了几笔帐。”
“仅仅是几笔帐吗?”粗嗓子还是醋味十足。
“当然不是。”尖嗓子依然满不在乎,“明天要发工资了,他还替我做了工资明细表。”
“该死的酒鬼!”粗嗓子醋味更浓了,“他给你卖力气,还是坐在你的椅子上,趴在你的桌子上吧?”
“那是当然喽。”尖嗓子毫不含糊地回敬,“办公室里没有他的座位,他要一页一页地给我下帐,一笔一笔地替我写字,我不给他腾出地方,他干得了吗?”
“你呢?”粗嗓子提高音量泼醋了,“他占了你的地方,你呆在哪里?”
“也同往日一样。他给我下帐,我不想离开他,就把胳膊肘触在桌子上,趴在他旁边瞅着。”
“身子和脑袋都挨上了吧?”
“没有,还差一公分。”
“呸!”粗嗓子火了,“无耻的东西,你还要脸吗?”
“当然要脸。”尖嗓子语言流畅,很有气人的本领,“我不但要脸,还往脸上涂了一层高级雪花膏,搽了一层进口香粉,洒了一身香水,香喷喷地趴在他旁边,叫他闻着动心。”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啪的一声响,粗嗓子动手了。但是没有尖嗓子的尖叫声,那是巴掌没有打在她的嘴巴上。别听他气势汹汹的,他还没有那个胆量,而是虚张声势,狠狠拍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桌面上。本来色厉内荏,偏要充好汉:“你去告诉那个酒鬼,叫他留神,小心我砸扁他的鼻子!”
“啪!”尖嗓子针锋相对,显然是玻璃杯摔在水泥地上的清脆声,故意提高嗓门喊给我听:“酒鬼就住在隔壁,现在已经回来了,有种的自己去找!我倒要看看热闹,你有什么本事砸扁他的鼻子!”
我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受了!腾地跳起来,顺手抓起放在窗台上的酒瓶子,也啪的一声,狠狠摔在水泥地上,比隔壁摔得更响。这是回敬那个粗嗓子:老子不是好惹的!酒鬼这个绰号,是你喊出出的,使我蒙受了天大的冤枉,我还没去找你算帐,你却倒打一耙,继续侮辱我,埋汰我,陷害我!我要告诉你,一旦把老子惹火了,要起酒疯,可没你的便宜。不是老子吹牛,就你那副德性,粗敦敦的矮胖子,一身肥瞟,两条短腿,别看年岁和我相仿,真要动起手来,上面一个“小开门”,下边一个“鸳鸯拐”,你不屁股朝天嘴啃泥,算你脚上灌铅了。不喊我三声爷爷,你就别想爬起来!
这一招儿真灵。随着酒瓶子的破碎声,隔壁的唇枪舌剑,立刻休止了。好象被人捏死了一样,大气不出,鸦雀无声。我心里明白,他不是害怕我的拳头,因我从来没有跟谁动过拳脚,这是左邻右舍公认的。剐才的发狠,不过是气头上的内心躁动而已。他所害怕的,可能听说我的酒量越来越大,酒鬼的绰号也越传越神,一旦喝醉了,嘴上无法贴封条,也无法派个站岗的,任我疯疯颠颠地跑上大街,借着“酒疯”乱说乱道,他不捏着一把汗、提心吊胆才怪哩!
好嘛!越是怕我喝醉,我偏偏就要喝醉,越是怕我耍酒疯,我偏偏就要耍几回。不断地耍下去,叫你寝不安枕,食不甘味。作梦也没想到,一个神色恍惚的酒鬼,对于这样一个特定人物,竟有一点威慑力量,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