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家镖局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已有百年历史。乐家祖传的六十四式回雁刀法威震大江南北,依仗这套刀法,以及乐家与各地武林大豪的良好关系,镖局曾创下连续十二年未失一镖的纪录。
然而乐家人丁不旺,现今统领镖局的则是第七任总镖头的独生女儿乐芙。一个女子,若只是继承家业,偶尔保几趟小镖,平平安安地过渡一二十年也不是难事。但现任总镖头乐芙却打算在出嫁前再走一趟镖,接一趟长江南北三十六家镖行无人愿接的重镖——金萱图!
本地的豪门世家燕家以神奇的金萱图闻名江湖,但是燕家本身实力稍弱,而实力强横的皇甫等三大武林世家看中了金萱图的威力,提议和燕家结盟,双方一拍即合。不日将在镇江举行结盟仪式,燕家缺乏武功出类拔萃之人,便看中了乐家镖局,托乐家镖局将金萱图送至镇江。
这趟镖的分量可想而知,于是乐家镖局的镖师们分成两派。其中一派包括未来姑爷刘晋,认为这镖利害太大,总镖头又婚事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派则是年轻镖师居多,认为此镖是受世交燕家所托,人情难却,况且这趟重镖能否完成,于镖局长远发展关系颇深。
两派镖师在前厅争得面红耳赤,几欲摩拳擦掌。此刻,能一言定乾坤的总镖头却正在后院跟未来夫婿谈判。
镖局的少主人乐芙正抱着双臂斜靠在树干上。她原本亮澈的双眸,此刻蒙着一层迷茫:“刘晋,你知道吗?听说镇江很繁华,我一直想去看看,可惜我爹不允。”
对面的刘晋显得沉稳坚毅,看着夕阳在乐芙脸上留下的光和影,他温和地说:“镇江确实是游玩的好地方,但是从这里到镇江,路程超过三百里,沿路想破坏结盟的,想夺取金萱图的……”
“不必多说了。燕家家主燕锦雄是爹的好友,这趟镖看他的面子,怎么都得接下来。”乐芙骤然下了决心,随手将额角垂落的一绺乌发掠到脑后,大步走出树阴,双眸中的迷茫一扫而光,射出一丝果敢刚毅,瞬间让人不敢逼视。
过了半天没得到刘晋的回应,乐芙又转身回到他身边,柔声道:“等我保完这趟镖回来,咱们就成亲!说不定这会是我这辈子接的最后一趟镖呢。”她美目含情,满怀期待地望着未来的夫婿,“要不,咱们拉钩?”
刘晋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心里清楚,乐芙如果下决心要做一件事,谁也拦不住她。至于拉钩立誓,这本是小孩子玩儿的游戏。
乐芙见刘晋不再反对,嫣然一笑,兴冲冲地朝前院奔去。看着心上人娇美而熟悉的身影匆匆消失,刘晋心头突然生起咫尺天涯般的惆怅。
燕家长老燕长江在客厅等待良久,在得到乐芙同意接镖的答复后,好似卸下千斤重担,抹去汗水,笑逐颜开。庭外是燕家抬来的一副轿子,燕长江疾步走过去,从轿子里取出一只古拙的檀木雕花盒子,恭恭敬敬捧到乐芙面前,道:“有劳姑娘了,但也耽误了姑娘的婚期。这是我们当家的一点儿心意,请姑娘笑纳。”
乐芙示意自己旁边的副总镖头接了,微笑道:“长老客气了。乐芙定当竭尽全力,将金萱图在盟约举行之前送到镇江。”
“凭姑娘的身手和智慧,只要亲自出马,这趟镖哪里能出得了岔子。”燕长江再抛出一顶高帽,拱手道,“金萱图在轿子里。老朽完成当家的嘱托,将它平安交给了姑娘,这便告辞了。”
燕长江刚走出乐氏镖局大门,立即登上准备好的马车,催促马车快行。马夫方自吆喝一声,突地院内传出一声娇叱:“燕长老留步!”燕长江却不肯停,竟然劈手夺过马夫手里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两马吃痛长嘶,飞驰而去。
乐芙抢出大门,只看到八条马腿扬起的滚滚烟尘将乌篷大车的影子完全遮住。她恨恨地将手里捧着的木盒摔下,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撞在石阶上,一裂两半,露出里面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如意,已断成两截。
旁边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玉如意捧了起来。
乐芙头也不回,冷笑道:“别打算哄我,燕家托我保的是一幅画,不是一个大活人!竟然打算这样骗我上贼船,我跟你燕家没完!”
“我,我只是觉得这如意很精美,有点可惜。”捧着如意的少年脸色在暮色中看来异常苍白,一双淡如水色的眼睛却如鹿儿一般楚楚可怜,他垂目怯怯地瞄着乐芙,“如意就是万事如意的兆头,乐姐姐,你不觉得打碎了很可惜吗?”
这句“姐姐”一叫,乐芙不禁多瞧了他几眼:“你是燕……金萱?”恍惚想起当年父亲健在时,曾带自己到燕府造访的往事。这就是那个在燕家庭院,隐匿在假山花树下的小孩吗?那时自己是九岁,还是十岁?倏忽间,已是十年过去了!她猛地甩头,将跳入脑海内的情景甩去:“原来如此,他们所说的‘金萱图’就是你吧,看我笨的……”
“不是,金萱图是这个。”那少年燕金萱歪了歪头,示意他一直抱夹在肋下的那个长锦盒,“爹爹是不放心这幅宝图,才让我带着它的。如果乐姐姐觉得我们欺骗了你,我可以将图交给姐姐,我跟镖师们同吃同住就好了,不用特殊照顾。”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他这风一吹就倒的骨架儿……乐芙心里嘀咕,嘴里道:“如果你在路上有个头疼脑热,你老爹还不跟我翻脸哪?堂堂燕家二公子……”
她忽地对那画生出好奇:“这幅就是传说中可以令预言成真的宝画吗?听说它是一幅长卷,绘就了当今武林的重要大事,其中预言无有不中,而画上情形更会随着预言成真而产生变化,可是这样?”说着话,忍不住伸出手去,“让我瞧瞧,说不定我乐家镖局会在三年内成为中原第一镖局。”
燕金萱的身体猛地往后一缩,显得有点惊慌失措:“不行啊,预知天机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嘁,不看就不看,小气!”乐芙满不在乎地笑了。
如果这时乐芙得知未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或许会改变出镖的主意。可惜,人总是无法预知未来,更无法预知明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