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发在十个池子腌满了八个的时候心里开始着急:得赶紧找客户卖掉,否则将没地方腌了!他把船交给老周,自己专找客户。
怎么找,坐火车去深圳广州上海找?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那又怎么办?俗话说:跑找不如坐等,干脆我来个守株待兔,经过这几天的轰动,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不能没有自己找上门儿的。于是,他搬了块石头,坐在大道旁的墙根下,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他们的服饰上判断是不是“老客儿”。
打量了两天,都是些从附近农村来抬海蜇的本地人,他们挽着裤腿,穿着农田鞋,大多穿蓝黄衣服,头发短而不整,身着垫肩,抬着荆条筐,一帮一伙地向海边涌来。抬价也由八分落到了三分二分甚至一分。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地面热气扑脸,王长发汗如水洗。等得很是上火,很是焦躁,他恨海里出这么些熊幌子!吃,吃不了,卖,卖不了,还搅得干不了其他营生,真是些祸害……第三天的下午,一男一女摄入王长发视线:每人背着个黑色旅行包,从东边走来。男的四十岁左右,一头浓黑的分发,光泽而又朝气,脸皮白而细腻,和海边男人的棕黑脸膛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再看女的,更是鲜花一朵,风采独树:披肩长发,短袖花格衫,超短的月白裤,细跟儿白凉鞋小巧玲珑,整个人是又苗条又时尚,尤其脸皮白里透红,令海边被海风和暴日加工成棕红脸色的女人忘情瞩目,咋舌羡慕人家城里人像刚从鸡蛋壳里剥出来。王长发的目光锁定他们以后,心里“咯噔”一下:要找的人来了!他们一定是远地方来的客户。王长发心里这么想,身不由己地站起,两腿生风般向他们迎去。
王长发这人不会笑,再加上心里着急,此时的状态一定是带有兴师问罪的味道,要不走路的人怎么都惊愕地闪开着他呢?揣测这人可能看见了欠他钱或偷了他东西的人,他们驻足看事态发展。
王长发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个男人的跟前,抓住人家的手,把男人吓得往后挣拽:“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我让你看看我的海蜇,我等倒池子,给钱就卖。”
男人情绪稳定下来,这是他到山东遇到的卖蜇第一人,一点圈弯没有。都说山东人直爽,果然如此。“走,看看去。”他对女伴说。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王长发走进他的加工场。掀开石棉瓦。
两人都一愣,男人说:“大哥啊大哥,你这是加工些什么?好东西让你糟蹋了,你这样的海蜇卖给谁去,谁敢要?”
女的则抿嘴笑。
两人的表现像炸弹爆炸,惊得王长发心哆嗦,急问:“怎么了,没加工好?”
“你这哪是加工,你这只是囫囵腌起来,并且只搁盐没有矾,海蜇软得像棉絮,真可惜!”
“听你话儿腌海蜇还用矾?”
“那当然!海蜇全靠矾拿住,离开白矾,海蜇别谈加工。”
王长发心情沉重起来:怪不得别人说自己腌有风险,果然应验,怎么办……他心情沉重得像放进一砣石磙子,这是十七八万斤鲜蜇,没白没黑受累不说,光付抬工钱就八九千……难道,难道就这样报废了吗?王长发知道褒贬是买主,买卖人儿都会这一手儿,于是便说:“你再往下掏掏,下面的强,价钱好说。”
“大哥你怎么不相信人呢?我说过,你这不是加工,是腌,并且还是不使白矾的囫囵腌,不能上市场,谁也不能要。”他对女伴儿说,“看起来这里加工海蜇真是盲区,别人也不一定有成品。”
女伴儿说:“看看去。”两人要走。
“别走!”
王长发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你不能走,你教会我加工再走,我送你几船海蜇!”他情急意切。
男客看看女伴儿,女伴儿给他一个浅笑。男客先到屋里看了看,又到加工场的周边和海边看了看,回来和女伴儿低语了几句,过来跟王长发说:“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尽量帮你把腌坏的海蜇挽救一下。我们在你这里收购加工,你义务给我们提供场地水电,至于教你,我干的时候你自然就学会了,你看好不好?”
“好!好!”
王长发上去握住男客的手,“咱贵姓?”
“免贵姓张,弓长张。”
“叫张——”。
“张任,任务的任。”
“这位是——”他想说弟妹,又看岁数有点差别,故而打住。
“是,是我内妹。”
“好好好,都是自家人,往后,张兄弟,这场地我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干你就怎么干。”
“别别别,别的,我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调动工人,买东买西,收购外船,都需你协调帮助,再者,你不是想学吗?你不亲历怎么学?”
“对对对,我昏了头。”王长发一边拍脑门儿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