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这段时间因为刚刚出差归来有许多工作要做，所以总是早出晚归，路过的时候会打招呼，渐渐地就有了交谈。我的丈夫从大学起就有吃宵夜的习惯，这次得到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他索性在院子里依着树墙搭了一个凉棚。傍晚时分傍着绿荫小坐倒也无限逍遥，所以平时索性连晚餐也在这里一并吃了。一日，正好秦先生经过，我们便邀请他人座，秦先生有些犹豫，我们本也是客气之情，并不觉得秦先生真的会入座，可是这次秦先生竟然应允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我和丈夫有些意外。
秦先生好像不是很习惯和人这样的交往方式，刻意将椅子向外拉出许多，与我们保持了一段距离。他常常要挪动身子，望向四周，四周是暗的夜，他又抬头望向夜空，夜空也不见星光。最后秦先生把目光望向院子里面的那盏灯，仔细地看，有慌张在秦先生的脸上，而灯火却映衬了他满目的萧索。
我笑道：秦先生，看看我们的身影，很真实的剪影啊。
秦先生昕后略有些尴尬，望了我一眼，笑了，竟带着孩子的羞涩。
后来我们又相聚了几次，秦先生渐渐地放松了。话也多了，只是仍然坐得远，保持着距离。有时候秦先生会主动购买一些小菜，慢慢地他好像从这份采购中得到了乐趣，发展到每天都会购买。他不会去考虑是不是适用，或者因为频繁的采购而造成的浪费，这些都不在他的概念里面。我和丈夫也多次劝阻，可是秦先生乐此不疲，并不理会我们。
又有一日，秦先生回来得稍早，手里照例是采购的东西。丈夫这天也恰好在，刚刚沏好了绿茶，见秦先生回来，便邀请秦先生来品茶。秦先生坐下接过茶水，道：你们把这个树木照顾得倒是茂盛，真是难得，它从来没有这样过。
丈夫笑道：还不是文秀打发时间的杰作。
秦先生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直很冷落它的，现在看到这份绿色，也感觉到赏心悦目呢。
我笑道：明年的春天，这里就是工地了。
秦先生听后稍一愣，也笑，说：是啊。
好像为了转移话题，秦先生又道：一直想说的，现在你们这样刻意租住平房的人不多。
丈夫说：主要是距离我的项目近了。再就是我们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重新体会在土地上的感觉。
秦先生道：我们倒是相似，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这个老房子里面。总是觉得到了高空，心里就没了着落。
丈夫也笑道：是啊，对老房子，我们生出根的地方，总是眷恋的。
听到这里我问：那么拆迁后，秦先生是到高层还是……
秦先生听后，有片刻的茫然。在他那冷淡的眼里，闪现了许多的慌乱，很像小孩子。
丈夫道：如果秦先生还想住在平房，在我们下一个项目的郊区倒是有一些，也不错的。如果开车，距离市中心也不算远。
秦先生好像没了谈话的兴趣，敷衍地答应着，放下手中的茶水杯，起身要离去。秦先生站了有几秒，最后说：今天有个图纸需要加班，先回了。说罢便走了。
秦先生走后，我收拾茶具，发现秦先生的茶水丝毫没有动过，忍耐不住对丈夫说：枉费了我这好茶了，真是遇人不淑呢。然后我又说：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和这个房东说话，会觉得压迫？
丈夫笑了，没有回答。我还没有说出的话是，跟他的接近，带来的是一种寒冷，迫近骨子里面的冷，浑身都要战栗呢。晚上睡觉前我拉窗帘，只见秦先生的房间依旧灯火通明，他一个人坐在客厅，背对着窗子，微垂着头，许久都不动，因为灯火的映照，他的身子出现了光圈而略微有些膨胀，人也多了几分虚幻，好像默片时代的影片里的一个镜头，不需要导演的刻意营造，就把主人翁的孤单透过光影传递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