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无聊,船长请我和陈新民到他房间喝酒,桌上摆了几样各地的特色食品,竟有湖南的臭豆腐干。
“为什么日本战后会有高速发展的奇迹?”船长说。
“日本曾用船从菲律宾运载泥土来耕作水稻和蔬菜,以前主要靠捕鱼为生。岛周围多是几百米甚至几千米深的海,可以想象捕鱼的难处,不时又有地震和火山爆发。显然,恶劣的地理环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奋发,是日本人成功的因素。”陈新民说。
“我们都很容易讨厌日本人,日本人有太多可恶的东西,但又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的另一面,我认为日本人成功的关键在其民族和百姓的正气,这一点从他们工作和生活中许多细节可以看到。”金牙船长有独见。
后来跟日本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果然领教。
能代港卸货之后,我们的货轮到日本东南面的衣浦港装钢材回国。钢管装到二层舱时,船长突然大叫:“停!停!”
原来货舱的舱盖板在弯曲,若弯曲度加剧,万一舱盖断裂,一旦颠簸,很危险。新舱盖板的厂家所造的钢板,质量有问题。
报告公司后,公司要求船上做好两件事:一是翻舱,调整钢材装载结构,确保安全;二是记录好舱盖板弯曲出现在装船中的细节,以便回国后向厂方索赔。
负责装货的日本工头雷厉风行,作风干练,英文也说得颇好。通过我的翻译,他很快就明白了船方的意图,仅用两三个小时,就率部下把装载结构作了调整,减轻了新舱盖板的弯曲度。
货装好后,我把一份用英文打好的《舱盖板弯曲和调整装载结构的记录》交给工头,要他签字作证。
他在记录上审视了好久,满脸严肃,弄得我莫名其妙,因为这份东西与日本港方的利益毫无关系,只不过有了他的签字,船舶方向钢板制造方索赔有凭据罢了。
日本工头冷峻的脸上绽出一丝很不自然的微笑,说:“事实上,我们并没有花费10个小时来翻舱。”
脸刷地发热——我怎么向他解释,在我们那边八点半开会一定要说八点,不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船方怎么向厂方索赔呢?
我只好说:“这是我的失误。”
工头木然地签了字。日本人让我难堪,也让我想得很多。
日本大和民族有过专制与铁的纪律,日本人以小吃大的疯狂性与侵略性使它把俄国和中国、甚至美国都当作侵吞对象,其献身精神,高收入和高消费,短时高效的精细劳作,认真负责的敬业精神,有所节制的性开放,经济的自由与关税壁垒,温文尔雅乃至虚伪有加,却又豪爽干脆的礼节……这一切造就了日本的船舶代理和工头们,抑或船舶代理和工头们造就了这一切?
人们常说日本人是“经济动物”,一天到晚为经济忙得如何如何,我亲眼所见情形却未必如此。日本人的节假日是雷打不动的,每天的工时也不见得长,学校里还试图推行五日制的上课时间。就说货来,某个货舱剩的货已经很少,按我们国人的惯例,加点班把这个舱的货卸完再说。日本人却不管那么多,下班的工时一到,就回家。但在工作时间内,不会有人偷懒、磨洋工……
“飞扬”轮到衣浦港时恰好遇上元旦,元旦之后又是星期天,为此我们的货轮只好在港外抛锚待命了好几天。有些装卸工开着小车来上班,从早上八点干到下午三四点便告收工。
“日本人装货或卸货通常都非常准时,绝不会无故拖延工期,除非遇上大风、大浪和大雨等特殊情况。”船长说。
陈新民:“钢材装在货舱中容易在风浪中移动摇摆,一般船方都不愿装这种货。”
“在日本装钢材最放心,他们绑扎得很仔细认真,不会出什么问题。”常跑海的雷安邦这么认为。
眼见为实。日本人装钢材时,垫船绑扎所费的工夫让人无可挑剔,他们不会为得“好处”而偷减垫舱的木料,或许他们的海太深、风浪太大,他们不得不小心“侍候”来客,否则谁还敢去日本搞航运?从这一点讲,日本人倒真是精打细算的“经济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