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钟夫人一生勤劳俭朴、品德高尚,寓伟大于平凡之中,集中体现了客家妇女的美德,是客家妇女的典型。60年前她的逝世,在延安引起广泛的关注,受到国、共双方以及社会各界的普遍赞誉。在四川仪陇县一个偏僻的农村,能够产生这样一位具有重大影响的杰出人物,绝非偶然。类似钟夫人这样的客家女性,在四川应该说不乏其人,只不过缺乏系统的搜集研究。本文仅以广安邓氏家族中一位鲜为人知的妇女——来自粤东的伍夫人的事迹,作为补充例证,以见一斑,并求证于方家。
一毛毛在《我的父亲邓小平》一书中,追踪邓小平的家世说:“在我们家的祖先里,有一个曾入选翰林院,人称邓翰林。可能这个翰林就是我们这个邓氏家族中祖祖辈辈最著名、最光彩的人物了。”本文所要介绍的广安邓母伍夫人,就是这位邓翰林的祖母——一位来自粤东的普通客家妇女,她一直被广安邓氏后裔尊称为“伍祖妣”或者“伍祖婆”。
广安邓氏为什么会有一位来自粤东的“祖婆”?这需要追溯到广安邓氏的渊源,以及明末邓氏一家从四川到广东寻亲的历史过程。
根据广安《邓氏分谱》记载,广安邓氏的祖先,原本江西庐陵(今江西吉安)人。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有一个叫邓鹤轩的人,以兵部员外郎入川,在广安州北姚坪里(今广安市协兴镇牌坊村)安家落户。他就是广安邓氏的入川始祖。广安邓氏传至第七、八世时,科场功名开始显赫,族中计有进士3人(邓杞、邓士昌、邓士廉),举人4人(邓杞、邓自新、邓士昌、邓士廉),贡生3人(邓自高、邓自明、邓士鳌)。其中,邓士昌,明万历进士,与邓士廉为堂兄弟,屡官至湖广按察司副使,兼摄永州、衡州二道。事迹载州志。
邓士廉,广安邓氏八世祖,明崇祯壬午、癸未(十四、十五年)联捷进士。雍正《四川通志》卷12载:“邓士廉,字人麟,广安州人,为广东海阳令。历官至吏部尚书。甲申殉难死。
”查《明史》卷279《任国玺传》称,明亡,任国玺等旧臣,护送桂王由广西入云南,继续坚持与清朝分庭抗礼。任国玺、李定国等42人,在进入缅甸时,同日殉难。邓士廉参与其中,未能幸免。在《钦定胜朝殉难诸臣》的名单中,邓士廉名列任国玺、杨在、王维恭之后。
明末天下大乱,四川为最。当蜀中扰攘之时,各地百姓为躲避战乱,纷纷外逃。邓士廉之子邓窻,这时也选择投奔其父居官之地——“粤东”。根据雍正《四川通志》记载,邓士廉在明末所任官职为广东海阳县令。《明一统志》载,海阳县,在明代属潮州府管辖,原本揭阳县地,东晋时改置海阳县,后一直为潮州府的附郭(即今潮州市)。
本来,邓窻携带其妻欧阳氏(乃崇祯癸未进士欧阳述之嫡姑)及二子邓嗣祖、邓绍祖一行人,到广东寻亲,投奔目标应该是“粤东”;可是《邓氏分谱》记载说,后来全家人却在高要县遇难。按:高要县属肇庆府(即今肇庆市),在广州府之西,距海阳县有上千里路程,与他们所要投奔的海阳县正好方向相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笔者推想,当时情况可能是这样的:明亡时,海阳县令邓士廉应诏参与勤王活动,支持在南方建立南明政权的桂王开展抗清斗争。他因此被任命为吏部侍郎,随之离开海阳县,与南明行在一道先转移至广西,后进入云南。邓窻一行人并不知情,待他们随后赶至海阳县时,其父已去了广西。在广东投亲无望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打算继续追随其父前进的路线,辗转到广西去与之团聚。因此,这才有从粤东转向粤西的选择。随后,他们的出行路线可能是,取道广州,入三水,溯西江而上,横跨肇庆府,而抵与之邻近的广西梧州。
孰料船行至高要县三叉河口时,就发生了海贼劫夺事件。据《明史》卷45《地理志》记载,高要县为肇庆府的附郭。“其城南有西江,又南有新江,东南有苍梧水,俱流入焉。”也就是说,由广西注入肇庆府的西江,流到高要县境内,便与城外的新江、苍梧江水汇合,因而形成一个三叉河口。雍正《广东通志》对西江水利流经高要的形势描述说:高要县“大入新江口,有新兴诸水来之,下有羚羊峡横束其冲,咽喉壅塞,常患出峡。之后分为二流:东流者至广州府之三水县……南流者自大芦峡经三洲西樵至新会县出崖门入于海”。表明三叉口既是一个水路交汇的枢纽,同时又以水急峡多、地势险要而著称。因此,海贼选择在这里出没啸聚,劫人钱财,应该是最理想不过的地方了。《邓氏分谱》记载这次海难经过说:“是时天下大乱寇攘,盗贼所在皆有。舟行至广东高(耀)[要]县三叉河,遇海贼劫夺,举家溺水而死。”据此推断,出事的地点就在肇庆府高要县城南不远的三叉河上。
二据《邓氏分谱》记述,船过三叉河,遭遇海贼劫抢时,邓窻一行人尽行落水而死。幸赖贼中有“仗义者”说:“不可使其家无后”,于是遂将邓嗣祖、邓绍祖“抛置上岸而去”。其时,邓嗣祖7岁,邓绍祖4岁。“父母俱丧,仆婢尽亡,行李困乏。”两兄弟“伶仃孤苦,莫此为甚”。
在举目无亲的环境中,推想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其祖父邓士廉为官的任所——粤东海阳县。因为只有在这里,才容易获得旧部的同情,甘愿伸出援手,收留这对原任县令的嫡孙。如果这个推断无误的话,邓嗣祖、邓绍祖兄弟很可能在上岸后,从陆路取道高要——三水——广州——惠州——海阳的大路,一步步地向着粤东乞讨过来。
在觅食粤东的途中,邓氏兄弟来到一个叫做“伍家村”的地方,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毛毛在自己的书中,称他为“伍员外”,而在族谱上,广安邓氏后裔则称他为“伍外祖”。这位“伍员外”对两兄弟进行了当面的观察与盘问:“观其外貌”、“询其来历”。当时,邓氏兄弟肯定会如实讲出自己的身份与遭遇,由此伍员外也不难弄清楚,眼下流落粤东的两兄弟,乃是海阳县令之后,所以,他得出结论:“知其非常人也。”于是,他毅然决定收留这对落难的兄弟,嗣后又“留置书舍,教以文学,妻之以女,故德配伍氏也”。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落难的邓嗣祖得以在粤东正常成长,后来并与伍员外之女婚。广安邓氏祖先这段曲折感人的经历,令其后裔永世难忘。以至每年在清明节祭祖时,按例都要在当众宣读的祭文中,充满感情地追忆这段家族往事。《邓氏分谱》收录有《嗣祖与伍祖母清明祝文》一篇,其中这样说道:“嗟乎!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然品貌出众,虽在仓皇偃蹇中,却俨然鹤立鸡群。故物色有人,直置庠序学校内。忽焉名登金榜,德配伍氏。”又道:“遐想我始祖母,自粤东而择配始祖。”据此推断,伍氏既然是粤东人,邓嗣祖、邓绍祖兄弟在广东的落足之地,以及他们后来生活成长的地方——伍家村,必然在粤东地区。历史上“粤东”的含义有广狭之分:广者概指广东全省十郡;狭者仅指广东东部的潮州府、惠州府与嘉应州。根据笔者所见,在清代四川移民史上,但凡文献中提到移民输出地为粤东者,大多来自于潮州府、惠州府与嘉应州。按照一般的看法,粤东为广东客家的主要聚居区,是闽粤赣客家大本营的组成部分之一。因此,本文把邓氏伍夫人视为客家人,纳入客家妇女之列。
三粤东伍氏与邓嗣祖结婚后,于康熙八年(1669年)生下一子,取名邓琳。
当时,四川初安,鉴于四川人稀地广,亟待开垦,四川官员屡有奏疏,要求朝廷给借故滞留外省的四川士绅下达催促回川的命令。例如:康熙六年(1667年),四川巡抚张德地就在一封奏疏中,建议朝廷采取措施,颁诏天下:要求各省督抚,对所辖的郡邑来一次“挨查”,“凡有川绅,尽令启程回籍”;一经查出,“即刻发遣回籍”,敢有抗拒不归者,即以“违旨悖祖”论处;地方官“仍敢隐匿容留者,亦以违旨例处分”。(康熙《四川总志》卷10)恰好此时,邓嗣祖在前往广州赶考时,遇到了四川籍的主考官李仙根。《邓氏分谱》称李仙根为邓士廉之“年家子”,即旧交的儿子。今查《大清一统志》载:李仙根字南津,四川遂宁人。顺治十八年(1661年)进士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邓嗣祖的祖父邓士廉,是崇祯十四、十五年(1641、1642年)的联捷进士,二者金榜高中的时间相距21年,证明邓士廉确系李仙根父辈时代的人物。加之,广安、遂宁相距不远,因为地缘、学缘的关系,邓士廉与李父结为故交当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