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十五年三月十九。
张彻正侧卧在书房的软塌上小憩,戴筝敲门来报,他一个翻身,毛绒绣毯滑落在地上。张彻睡眼惺忪地坐立,伸臂拾起毛毯,随手丢在榻上,喑哑道:“一大早的何事?”
戴筝双手抱拳道:“少爷,出事了,南部山区再现魔化之人,这次数量颇多,蒋统领已经过去了。”
又是魔化。张彻皱眉,内宅尚不得安宁,外忧又是不断,可他既然接了这城主的职务,自然还是要进些心力,纵使放心不下那只小白眼狼,也只得起身应对。他依旧穿着昨日的衣服,也懒得再换,双手抄起金盆的冷水洗了一把脸,便和戴筝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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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彻一行人行至山底,便已听见山腰处的兵锁链金属的打砸之声。据戴筝所报,这次是魔化的是一家七口,分别是一对老夫妻与正值壮年的儿子儿媳。他们本是猎户之家,世代居于南部的山上,以狩猎打柴为生。小儿子今早摸黑担着一头野鹿去山下售卖,忽地就在早市上失了控,甩着野鹿的尸体在集市的摊位之间横冲直撞,惹得一阵惊叫连连,鸡飞狗跳。
夜牢统领蒋沛安接到消息后,立刻前往早市将其擒住。蒋沛安本想联络其家人,以便询问具体情况,谁知一路顺藤摸瓜来到其家中,竟发现他全家皆已中招。
众侍卫爬了一刻钟的时间,与张彻一同抵达猎户的住所。视野之内,蒋沛安身先士卒,激烈地与魔化之人打斗。只见他身形魁梧,挥链手法刚劲有力,左右移动步伐与手下夜卫配合的极好,忙而不乱,熟练有序。
蒋沛安他原本出身贫寒,后得林氏族长赏识,得了这夜牢统领的职务。如今他接任夜牢已逾四载,抓获贼人无数,立下赫赫战功,算是保得锦凉一方太平。因其行事稳妥,做事周到,四大家族的人逐渐对其另眼相看,蒋沛安的地位也日益水涨船高。
农家小院里,猎户的茅屋已经坍塌半边,周边的篱笆已经全部倾倒。猎户及其家人的眼睛冒着猩红的光,瞳仁里布满了黑色的血丝。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力气超乎常人,张牙舞爪的破坏周围的一切,与夜卫们奋力顽抗。蓦然,一个夜卫被强壮的猎户拧住了脖子,高高的举了起来。蒋沛安见状,单手甩旋着手中的黑色链条,对准猎户一个甩击,勾住了猎户的头颅。
猎户双手扯住链条,试图将其挣断。但无奈铁链为夜牢特制,韧性极强,令他无法撼动分毫。蒋沛安一个回力,猎户顺势翻倒在地,两个夜卫上前将其缚住。
“戴筝,速速去帮蒋统领!”张彻伸手命令道。
“是!”戴筝得令,带着几个张家的侍卫一起加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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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雪岩一早苏醒,便忍着脚上的伤痛,欲推门去寻张彻。
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总归要有个了断。婚礼前夕张彻便找他决斗过,虽然他最终惨遭暗害,但直觉告诉他,此事绝非张彻所为,他若想伤他,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而不是中途使记阴招,而且那一晚,张彻也的的确确是想与他分个高下的。
昨天在岛上,张彻再度提起决斗一事,况且地点又选在竞技场,叶雪岩没有道理拒绝,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青儿应下此战。
折笎在门口守了一夜,见少爷出来,立刻拦住道:“少爷,你脚上有伤,不可随意走动,仔细落下病根。”
叶雪岩摆手,“我的伤并无大碍,张彻那厮出手虽重,但只是用了力气,并未发动灵力,我不过只是受了些皮肉伤罢了。”
折笎再劝,叶雪岩目光决绝地望着他,“不必劝我,我必须去一趟张彻的竞技场。”
“少爷,不要去!”折笎拉住叶雪岩的胳膊,“少爷,这一定是张公子的圈套,您可千万不要中计了!”
若是往日,叶雪岩还愿意相信张彻是个君子。可昨日的私奔计划失败,已经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他与他之间再也不可能像昔日同窗一般友好的相处下去了。不论张彻是真心挑战也好,阴谋阳谋也罢,他今天都必须走这一趟。叶雪岩一把推开折笎,轻声道了句:“我想先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
折笎再言,叶雪岩瞪他,折笎终是没了脾气。眼见少爷出了别院,折笎只得去寻绿螺,兴许绿螺姐姐能劝得住自家少爷。
叶雪岩走到街上,随意寻了间最近的酒肆,一头扎了进去。
小二热情地招呼了他,摆上了一壶好酒。叶雪岩拿起酒壶,杯杯下肚,总觉得不痛快,命得让小二抱来整坛子酒灌饮而下,方觉畅爽淋漓。
美酒虽好,不可急饮。不多一会,醉意悄悄涌上心头,林瑶青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叶雪岩虚晃的眼前。
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朝他眨着眼,石板路上一次又一次与他并肩而行。
林瑶青是一个完美的爱人。她开朗、漂亮、出身名门、武功极好、找不出一丝缺点,他爱她,她爱他,他们互相爱慕,在这个世上,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能取代林瑶青在他心中的地位。除了林瑶青,他不知道这一生他还能和谁在一起。除了林瑶青,他不知道这辈子他还能娶谁。
叶雪岩时醉时醒,当他一想到青儿被困张府饱受委屈,而他却救而不得,心中的压抑愤懑达到顶点,砰的一声攥碎了手中的酒杯。
听见声响,旁边的小二急忙上前清理碎片。那叶家张公子他自然认得,小二打扫完又端着一些茶水瓜果,恭敬地对叶雪岩说道:“叶公子许是口甘,不如喝点茶水吧!”
叶雪岩确实也觉得口中干渴,他毫无戒备,端起茶杯就是一饮而尽。嗓中舒服了许多,叶雪岩双手趴在桌上,小憩了片刻。
朝阳渐渐升起,叶雪岩眯了一阵,浑身觉得燥热,只想走出去透透气。他刚一出酒肆门口,便被一个小厮撞了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