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凉城,竹园。
话说白玉入府接替翡翠的差使已经五天了,可就在这短短五天里,白玉见到了许多令她匪夷所思的怪事。
在她的记忆中,张家的这位大少爷和大小姐之间可谓积怨多年,两人从小到大不知吵闹过几百回,理应水火不容才是。
可这位大少爷却一直事无巨细的伺候着大小姐的日常起居,不论是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还是穿衣喂饭、清洁沐浴,全部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简直和印象中孤傲不羁的张家公子判若两人。
大小姐可能是因为怀孕了,要比之前在林府时贪睡许多,这位大少爷经常盯着大小姐的睡颜静静凝视,一坐就是好久,就仿佛守着一个绝世的宝贝,不许任何人觊觎,也不许任何人触碰。
竹园里的每一个侍卫和丫鬟都如同监视囚犯一般监视着大小姐的一举一动,连白玉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感能到那份窒息的压抑,只觉张家少爷对大小姐的占有和掌控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还有一点出乎白玉意料的是,张少爷俨然是个索.吻.狂魔,他常常毫不避讳的与大小姐亲近,而大小姐竟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任由他亲吻或是拥抱。
一切都充满了违和感。
白玉总觉得哪里古怪,少爷和小姐之间像是夫妻却又不像是夫妻,种种行径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
今天是三九的第一天,白瓷和白玉接过菜单,一起去小厨房帮大小姐做几道滋补的膳食。
第一道先做山药羊肉汤,白玉将羊肉去筋洗净,略划几刀放入沸水焯去污血。白瓷将葱姜洗净,葱切成段,老姜拍碎。
白玉站在锅边,一边撇去浮沫一边思索着这几天看见的幕幕怪相,脸上挂着一个古怪的表情。
“你怎么了?”白瓷在炉灶下添了点柴火,扭头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莫非是张府管得太严格了,你初来乍到尚未适应?”
摇了摇头后,白玉吐出心中疑惑:“白瓷,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大小姐和张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关系不好么?怎么张少爷对大小姐却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我怎地看不明白了?”
“爱不释手?”白瓷微微一笑,“你倒是形容得巧妙。”
“张少爷不会真的喜欢上咱们大小姐了吧?”白玉问:“难道是日久生情?”
白瓷起身附耳道:“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其实张少爷一直就喜欢咱家大小姐,而且是从小就暗恋的那种。”
“啊?”白玉大惊,瞪目后退,“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我也一直没看出来,主要是张少爷一直故意瞒着大小姐的。直到后来白家那位大小姐入府和少爷吵架时我们才无意中知道的,原来张少爷一直喜欢大小姐,暗恋已经长达十年了。”
“但、但咱们小姐喜欢的是叶少爷啊!”
“可不是嘛!”白瓷开始清洗山药,并将山药切成滚刀段放入砂锅之中,“张少爷生怕咱家小姐逃走去找叶少爷私奔,里里外外布下了众多侍卫丫鬟,你且看竹园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少爷派来盯梢的,如今大小姐当真是插翅也难逃。”
果然,大小姐在张家的生活并不如意,白玉担忧问道:“大小姐性子刚烈,她是如何怀上的?莫不是......莫不是张少爷强迫的?”
“嗯,算是吧。”白瓷将羊肉片、葱白、生姜、黄酒也悉数放入砂锅之中,加水放在小灶上,文火慢炖至酥烂,“之前几个月张少爷软硬兼施的使了好多手段,最终还是胁迫大小姐服软了,后来大小姐偷服避子药被少爷发现,张少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怒把大小姐独自关到了后面的红梅园里去了,再没过多久大小姐就怀上了。”
提起翡翠,白玉又是一顿,“翡翠她......大小姐当真把她送给那位凤翔的张老爷了么?”
“是,大小姐亲口承认的。”白瓷一笑,“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位张老爷虽然辈份大,但实则年轻,人也生得高大英俊,对翡翠也是真心喜欢的,应该委屈不了她。”
白玉按住一只萝卜切块切丝道:“但毕竟是远走他乡,翡翠以后再难见到亲人了。”
想起亲人,白瓷略有动容,自己本就是被卖到锦凉城的,难得遇到一个疼她的哥哥也在前段时间被魔宗谋害了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白瓷不禁感叹人间疾苦,低声道:“嗯,人活着就是受罪的。”
听罢此言之后,白玉也跟着叹息,“是啊,人活着就是受罪的。今秋收成不好,现在外面饥荒闹得厉害,也就贵家少爷小姐们能吃上好的。”
“很严重么?”白瓷将每个栗子都切开了一道小口,放入锅中炒热,“我和小姐天天被关在这竹园里,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了。”
“很严重啊,现在已经有夜卫开始清理路边饿死的尸体了。”
深吸了一口冷气,白瓷问道:“既然锦凉城秋收不好,那他们为何不出城去讨点生计?”
白玉答道:“附近的几座城池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且各有各的苦楚,锦凉城民一旦出城就要时刻被人查验通关文书税费之类,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唉......活着真的是好难......”
两人再聊了一阵,白玉将砂锅挪开,撒入精盐搅匀,与白瓷端着萝卜三丝、板栗回了卧房。
张彻见菜品做好,于是牵着妻子的手走到桌边温言道:“今个三九了,我特意让丫鬟做了几道滋补的膳食给你暖暖身子。”
时光如梭。
林瑶青想起自己刚刚嫁给张彻的时候还是阳春三月,如今转眼间已经三九。
也正是这短短的几个月,自己从未出阁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母亲,而锦凉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九正是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林瑶青侧首望向天寒地冻的窗外,蓦然想起粉梅园的白嘉蕙,于是转头对丈夫道:“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不如你再多送点炭给白姐姐吧!否则她一个女孩子该怎么捱过去啊?”
“好端端的你提她作甚?”张彻微恼,将筷子递到妻子手里,“先吃饭。”
林瑶青再劝:“白姐姐好歹是白家的千金小姐,当初也是你把人娶进门的,怎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张彻耐着性子答道:“好了,此事你不用多管,上次施粥的时候我遇见过嘉骞,他说等过段时间就准备把白嘉蕙领回白家去了,这段婚事就算罢了。”
“当真?”
“我骗你作甚?”张彻拿起一个栗子在手中剥着,“嘉骞现在已经是白家的族长了,断然不会轻易许诺的,他敢开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且宽心吧!”
剥好后,张彻将栗仁放入妻子嘴中,静静看着妻子两腮塞满的可爱模样。
林瑶青慢慢嚼了一阵,才道:“这样也好,她回白家总比在张家受苦强。”
随后夫妻两人开始用餐,殊不知他们之间的悄悄话,全部被门外一个叫采蓁的丫鬟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