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心里是真的在担心他，所以说起来，那语气全然不似作伪。
真情和假意，苏泽自问还是能看得出的：“先生不必这么担心，家弟顽皮，偷跑下山让先生担忧了，我之前已经训斥过他，现在应该已经回书院了。”
白玉堂不安的心，总算稍微安定了一下。
两人边说边来到白玉堂之前的那个桌位坐下，苏泽看着面露难色的白玉堂，皱眉说：“先生还有什么事情一次性说清楚就好，不用再藏着掖着。”
白玉堂摇摇头，在苏泽的探究目光下，她这才艰难的开口道：“你家中突逢巨变，不知你接下来有和打算，你的弟弟苏元，你又打算如何安排？”
苏泽不过将近二十，正值年轻气盛的年纪，一整个家子的生计，恐怕都要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了。
抄家之后，所有家财都充入国库，原本白玉堂还担心他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穷困潦倒，现在看苏泽依旧光鲜亮丽，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先生如果不嫌弃家弟，家弟自然是十分乐意在书院进学。”
苏泽说着，眼角余光却在暗暗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
有知情的人告诉他，他父亲之所以被推出来当做平息众怒的替罪羊，是因为原定的要顶罪的人因为某些原因被赦免了，没有办法之下，他们只能这么做了。
“苏元这个孩子聪明伶俐，而且灵性十足，是个很好的读书苗子，只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书院里的其他学子，对你弟弟恐怕多有误解，在书院继续进学当然可以，我只怕那种压抑氛围对你弟弟不太友好，到时会影响到苏元的个人心理健康问题。”
这个问题说的有些含糊，但是白玉堂一道解释下来，他才弄明白了对方的真正担心。
他本来就不赞同自己弟弟继续在崇新书院进学，如今看来，他的担忧还是非常正确的。
这样长年累月下来，他弟弟，一个十岁的孩童，如何能承受得起那些鄙夷不屑。
“那……先生是什么意思？”
苏泽没有立刻开口说让苏元离开崇新书院，只是含糊的问了一下白玉堂。
白玉堂还能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也很为难，毕竟这个孩子是真的聪明伶俐，而且没出事之前，他的乖巧懂事，白玉堂也有目共睹，如果真要他离开崇新书院，白玉堂还真的会很不舍。
“我的意思……我如今也有些为难了，离开崇新书院，恐怕他会不肯，可是不离开，又担心他会遭受不必要的鄙夷和谩骂……”
白玉堂心想，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苏泽带着苏元离开京城，到另一个地方，崇新开始。
“先生不必烦恼了。”苏泽笑了笑，只是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先生不妨问问阿元的意思，如果先生没有要赶走家弟的意思，我想，不妨听听我弟弟是怎么想的。”
白玉堂一愣，这个她一开始倒是想过，只不过考虑到苏元人还小，他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没有想到问一下他本人的意愿。
“你说的对，或许我应该问问阿元的意愿。”
商书量了一下这事，白玉堂又趁机问了一下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结果苏泽的回答都是中规中矩的，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对劲。
白玉堂总觉得苏泽没有说实话，只是人家不肯实话实说，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严刑拷打吧……
实在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白玉堂就借口有事，回书院了。
本来她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这么真的有事瞒着她，如今和对方谈了一下，她已经可以肯定苏泽肯定私底下在捣鼓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已经可以猜出，这事绝对简单不到哪里去。
白玉堂一回来，正打算洗漱更衣，然后找苏元本人问个清楚，谁知道，她刚回来，苏元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先生这事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一整天都没在书院见到先生？”
正厅之内，白玉堂正在悠然泡茶，袅袅雾气仿佛模糊了她的脸容，让她本就飘然的气质，变得更加飘然出众了。
白玉堂没有说话，而是专注着手上的泡茶动作。
泡好茶，她低头看着板着一张嫩脸的苏元。
他面目精致，是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虽然年龄尚小，但是五官模子却非常好，隐隐可以看出他长大后的俊美脸庞。
“你难过吗？”
白玉堂没有回答苏元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平常的关心话题而已，
只不过这关心话题，在眼下这种特殊情况看来，就稍微有些微妙了。
朝廷律法规定，犯罪被处决之人，不得收尸，不能入土为安，作为人子，连为自己的父亲收尸都不能，甚至，为了不被牵连，他们甚至不能表现出和那个被问斩犯人有任何亲昵。
白玉堂虽然也不满意这些过于苛责的律法，但是在这个世界，她不满意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这一切，都是合乎法理的。
苏元脸上伪装出的镇定，一下子就全部破功了：“先生为什么要这么问……”他结结巴巴的想要转移话题，可是心里的难过不露在脸上，是件难事。
“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如果真的难过，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装作一切如常，你可以可以不用再把我当做外人。”
不用再当做外人……
苏元脸色几番变换，最后，他才失落的说：“哪里能不难过……只是外面那些百姓，都骂我父亲是……”
白玉堂自然听过那些人是怎么辱骂苏元父亲的，什么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那都是口头骂语。
实际上，那些人私底下心里可能会骂的更加过分。
毕竟，那些骂人的百姓，大部分都是深受其罪的灾民啊！
如果不是贪污受贿而弄得堤坝不固，怎么会发生这等恐怖的水灾？
贪污的苏大人，某种意义上，也不是个好人，害得那么多人死了，他被处死刑，其实也不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