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看着那颓然躺在地面上的身影,身子怔在了原地,眼泪却是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阿乞脸上的疮疤此时都已经消退了,露出一张白皙光洁的脸,虽然看起来有些苍白虚弱,不过到也算是个翩翩少年郎,和他之前苍老沙哑的声音完全不相符。
“你...你到底是谁?”
宁棠一面抹着眼泪,一面缓慢蹲下身子,有些慌乱地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瓶,倒出了两颗青色的丹药出来,轻轻凑到了阿乞的嘴边,声音有些发颤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总觉得你的模样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特别是你哼的那首曲子...”
阿乞轻轻抬起头来,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庞,自顾自地笑了笑道:“看来还得多谢那个人了,不然的话,今日的事恐怕我至死也不敢说出口吧。”
说完他艰难地挪动着脖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歇,对方也怔怔地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不过皆是会心一笑。
“我叫李豫。”
阿乞再度转过头来,望向宁棠,伸手去擦了擦她俏美脸颊上的泪痕,沙哑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了下来,看着有些发愣的宁棠,苦笑了一声道:“果然,不记得了么...”
“啊。”
宁棠清澈的眼瞳中,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忽然猛地摇了摇头道:“李豫...你是,豫哥哥...”
阿乞听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艰涩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对,小棠,你还记得我。”
宁棠恍然失神,十年的那个画面,仿佛又在她眼前清晰浮现了,低矮的破庙里,那个倔强的少年被一群血狼追逐。
血狼撕咬了一阵之后,就渐渐离去了,留下一个浑身是血,遍体都是大大小小咬痕和爪痕的小男孩,那年的宁棠只有十岁,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硬生生将这个小男孩给拖回了破庙中,用一些简单的草药,治好了命在旦夕的小男孩。
“喂,你命真大,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李豫...”
“哦...李豫,我治好了你的伤,你总得给我点什么报答救命之恩吧。”
“谢,谢谢你...但是我...我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那你就给我唱首歌吧。”
“唱歌嘛?”
“是啊,唱一首歌,就算你报答了救命之恩了...”
“好,好吧...”
“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
稚嫩年少之时的话语,已经随风渐远,但那熟悉的曲调,仿佛依旧在耳畔回荡。
阿乞挣扎着站起身来,满脸苦涩笑意地道:“伤好之后说要报答你的,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后来你走了,告诉我林中的玉华笋长到我的膝盖高的时候,你就会回来的。从那以后我就在那一直等着,看着玉华笋的笋尖一直是那么高,等了五年多,一直是那么高,要不是后来有个和尚告诉我,玉华笋每十年只会长一厘,想要到膝盖那么高,可能要一百年...”
“我...对不起。”
宁棠没想到自己当年的一句玩笑话,会让李豫整整记了十年,当时她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要去学习炼药术,只不过随着时间日久,也就淡忘了这个将她永远铭记在心的少年,而这些年,李豫一直在寻找宁棠,在这个期间,他得到了曾经武王巅峰强者血屠罗的传承,实力突飞猛进,到达了武将的境界。
李豫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寻到了宁棠,只不过他因为修炼血屠罗的功法,将自己容颜尽毁,自惭形秽的他,始终不敢出现在宁棠的面前,只有在身旁默默守护着她。
两个月之前,宁棠在外采摘药材的时候,遇到了仇敌的奇袭,仇敌名叫烈毒鬼将,乃是武将境界的修为,李豫在他的缠斗的过程中,修为完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却不慎中了烈毒鬼将奋力一击的血毒绝命印。
李豫虽然修为高深,但是血毒绝命印的毒性实在是太过猛烈,寻常人触之即死,强横如他,也只能勉强抵御住这毒性,原本只要他离开西贺云州,前往九黎仙州,还是有机会能够找到破解绝命印的方法,但是因为担心宁棠的危险,李豫将这最后一点的希望也给掐灭了。
李豫并不打算告诉宁棠,因为害怕她难过,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能够多陪伴对方一会,就已经是奢望了,哪里还敢要求许多。
“你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为什么还偏偏要继续上山,如果我们下山的话,一切都还有转机的。”
宁棠此时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当年的愧疚,还有眼前的愧疚,这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痛不欲生。
“不,小棠,你一定要去云顶天池,一定要去…”
李豫抓紧宁棠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地道:“好不容易来了,若是你不曾登顶,那么我做的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宁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啜泣道:“为什么你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云顶天池究竟有什么,赤水冰莲我们不需要,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和当年一样。”
李豫听了这话,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依旧是执拗地摇了摇头道:“我听说,这一次的云顶天池上,长满了玉华笋,就是那个长到了膝盖高,我就能够再次见到你的玉华笋,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可是没想到老天爷待我不薄,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一口鲜血从李豫的喉中喷出,他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下来,宁棠慌忙拿出丝巾,不断地擦拭他嘴角的血液。
李豫气若游丝地道:“当年,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小棠,希望你今生平安喜乐,如果下辈子有机会的话,我想要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