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他的全部人生就是那四年，不，抛开基本没有记忆能力的头两三年，他的人生只有一年。
在这一年里，他所经历的事就是他的全部。
父亲、母亲，以及其他亲人。
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说，生命最初的四年，不，拥有完整记忆的最初的那一年，在他的全部生命中，仅仅占据了十五分之一。
所以，无论赛斯多崇拜、思念记忆中的父亲，他都无法第一时间将现在的库拉斯特用来取代记忆里的父亲。
尤其是，他杀死了照顾自己十二年的两位老师。
在最初的思绪混乱之后，赛斯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灵。
他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他并没有做错，他不后悔。
或许，是时候该去血腥要塞，让维希尼娅将自己许诺的事完成了吧。
赛斯这么念叨，但是他想到正在楼下安静阅读书籍的母亲，最终还是决定暂缓一下。
他不想带母亲去见维希尼娅。
虽然失去了关于父亲的记忆，但母亲应该是恨着维希尼娅的。
而且……
维希尼娅真的能复活老师吗？赛斯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就像暮说的那样，维希尼娅让他看的影像其实有很多漏洞，暮能看出来，他也能看出来。
维希尼娅要的，是他，杀死他的父亲。
无论赛斯是否真的承认库拉斯特是他的父亲。
赛斯对这样的家伙和老师一样被称为“创世的四柱神”感到恶心。只是他别无选择。
过往的经历让他知道，想复活一个人并不容易，母亲能够复活，是因为母亲的灵魂就残留在自己体内保护着自己，而伊丽娜……他没能复活那个擅自闯入他的生活、闯入他的心中，愿意为了保护他牺牲自己的女孩。
所以，他没有去尝试自己复活老师。
暮在的时候他没有，如今暮已经离开，他更无法尝试。他唯有相信维希尼娅的能力。
对于暮选择留下，他并不介意，或者说，他对暮的选择没有意外。
和被愧疚逼疯的他不同，暮保持着很大程度上的理智，虽然她同样为老师的离去而悲伤，但她一直认为这是老师的一个安排，甚至为此还封印了她的记忆，避免她和他被卷入其中。
“可是……老师没有封印我的记忆，他们留给我的，只有悔恨。”赛斯站在窗前，看着塔外的世界，仿佛是在对暮解释一般的自语着。
就在这时，他看到天边有一个黑点在不断靠近，他眯了眯眼，是一头狮鹫，虽然现在距离尚远，但是赛斯很清楚对方是从哪里来。
整个南方，只有起源城有一大批被驯服的狮鹫，作为基甘特曾经的一名学员，他见过图利普斯上空盘旋着狮鹫群。
是来征讨我的吗？赛斯暗自嘀咕着，但是他并没有畏惧什么，起源城是一个大国没错，可它并不具备指使职介者行动的权能，如果真的是起源城派人征讨他，那来的不可能是一只狮鹫。
所以……是希尔曼派来的吗？应该不会，他很清楚我是觉醒者，学院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哪怕是作为院长的他。
那么……是暮来找我？这不是没有可能，母亲也有说过，老师被吞噬一事是存有疑点的，暮留在那里的这几天肯定也会得知这些讯息，以她的习惯，真的很有可能来说服我。
赛斯一边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狮鹫，一边想着。
想着想着，他愣住了。
狮鹫已经飞的很近，他已经能够看清狮鹫骑手的身影。
那种独属于那个人的妩媚的笑容，让王子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狮鹫直奔着这座新的“圣者之塔”而来，很显然，骑手也看到了他。
“哟，小弟弟，是在这里等姐姐吗？”狮鹫猛地停在了赛斯面前，在塔外悬停着。骑手的声音让赛斯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梦。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不让我进你的新家吗？可爱的小弟弟。”少女骑手嫣然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少女轻轻一跃，已从狮鹫身上蹦到了塔中，在与赛斯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看到赛斯的脸红的有些僵硬。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把女朋友给忘了，这还真让我伤心呢。”少女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啦，毕竟，我也把你忘了很久。”
“再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前九尾狐职介者，现在的小红帽职介者，同时也是被你复活的女朋友。伊丽娜。”少女做着自我介绍。
赛斯感觉自己的嘴巴很干，心跳很快。他看着自我介绍是伊丽娜的琪啾，下意识的想去否认什么。
可是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笑容，他否认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来。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伊丽娜笑着说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梅尔阿姨哦，我和梅尔阿姨相处……”
伊丽娜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被赛斯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但是很快，赛斯便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
虽然脸颊依然通红，但是理智已经回到了赛斯脑海里。
“你不是伊丽娜。”赛斯顿了顿，让脸颊上的温热感散去，“虽然与上次见面相距不久，但还是请允许我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让伊丽娜僵硬了一下，少女连忙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呢，小弟弟，什么时候学会的吃干抹净啊？”
赛斯摇摇头：“琪啾，不要再继续伪装了，如果是真的伊丽娜，在我抱住她的瞬间，她一定不会紧张的肌肉紧绷。”
伊丽娜，不，应该是琪啾，她有想过肯定骗不过赛斯，但是她从没想过仅仅是一个拥抱就让自己露出马脚。
她辩解道：“我没打算骗你，我是琪啾没错，刚才我也说了，我是前九尾狐职介者，现在的小红帽职介者，我也的的确确是被你复活的伊丽娜，不信你可以问梅尔阿姨。”
面对小红帽的辩解，赛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种暧昧不明的表述方式让琪啾忍不住有点火大，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伊丽娜，但如今自己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说的也明明是实话，这个混账小子竟然在这里点头摇头的，如果换做是库拉斯特在她面前，她早就一镰刀砍上去了。
脑海里闪过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琪啾心里的气恼又被压了下去。
她维持着脸上那种妩媚的笑，看着赛斯。
“我能够确认你和伊丽娜的确有关联，在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就确认了。如果你真的是伊丽娜，暮也根本拦不住我。”赛斯轻声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但来这里的人是你，我真的很意外。”
“那么你同意了？你愿意回去救大叔？！”琪啾惊喜的叫道，脸上的妩媚神态在瞬间荡然无存。
赛斯摇摇头：“如果是三天前，或许我真的会同意，但是不巧的是，在你来这里前，我刚刚下定了决心，决定放弃那个抛弃了我和母亲十三年的父亲。”
“你！”琪啾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恼怒的看着赛斯。
赛斯看着琪啾脸上那种急躁不满的神情，莫名的有些想笑。虽然他知道对方不是伊丽娜，但看到一直以来随意拿捏自己的那张俏脸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让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要不，你可以尝试说服我。无论是作为伊丽娜，还是琪啾。”
琪啾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被人调戏，她感觉自己的肺就像是充了气的气球，她连忙深呼吸了两口，把气恼压了下去：“至少你同意我留下尝试说服你，总比一见面就被你赶走强。”
赛斯挑了挑眉：“看来你很有信心呢。”
“没什么信心，但是想想你就是一个追着妖艳女孩坠入青春期的小屁孩，我忽然就有信心了。”琪啾撇着嘴说道：“别翻脸啊，我跟你说，我就是伊丽娜，我说她那就是说我自己，谁也没我有资格说伊丽娜。”
看到赛斯一副吃瘪的样子，琪啾终于笑了起来：“哼，真要论耍贱，你跟大叔比起来差远了。”
王子看着无礼的小红帽，这次深呼吸轮到他了：“是吗，那我就要看看，你这个职介者怎么说服我这个觉醒者。”
“还有，我警告你，不要再冒充伊丽娜了，”赛斯呼了一口气，一边说道，一边准备转身离开。
结果他还没转身，琪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刚才不知道谁说的，让我尝试说服他，无论是作为伊丽娜还是琪啾，哼，瞪什么眼，信不信我告你妈啊。”
“……”赛斯瞪大了眼睛，在塔里住了十几年的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不讲理的女人。
“梅尔阿姨，我来了。”琪啾忽然冲着赛斯的身后招呼道。
这让赛斯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就好像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母亲的事一样，但是当他转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你……！”王子气的牙根痒痒，但是看着琪啾那种胜利的表情，他也只是哼了一声。
结果，留给他的是琪啾再一次的：“梅尔阿姨，我来了。”
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赛斯撇了撇嘴。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母亲的声音传来：“欢迎你来，琪啾。”
看着少女和母亲一起离开，赛斯忍不住啐了口唾沫，但是在这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却染上了一层落寞。
不管她是琪啾还是伊丽娜，至少，在又一次的见面，她还是在我心里印下了一个深深的痕迹啊……
赛斯喃喃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