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一回到面店,便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从里面锁死,然后一头扎到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这一刻,仿佛身体中所有的能量,全部散发殆尽,只剩下,一具尚有温度的躯体。
郝无双与高书祺早早就做好了晚饭,正坐在桌旁等待小希。可是小希完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就那么径直上了楼。
郝无双刚想追上去,却被高书祺扯住衣袖,拉了回来,悄悄地说道:“无双姐,先不要打扰小希,等下她自己觉得闷了,自然就会下来找我们。”
“可是……书祺,你没看到瑞希那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啊,我……我不放心。”郝无双重新坐回桌旁,满脸担忧地道。
高书祺皱眉想了想,道:“无双姐,小希出去时,不是说去见袁大人的吗?照理说,不该如此不开心,难道是……因为世子爷大婚的事情?”
“书祺,你说的世子爷,可是当初许诺,要瑞希给他做暖床丫头的那位公子吗?”
“是啊,就是他。对了,无双姐,我听说这位世子爷,因为战功显赫,如今已经被皇上封为忠勇王。以后,要改口称呼王爷了。”高书祺略带神秘地说道。
郝无双不以为然地一笑,道:“管他是世子爷还是王爷,与咱们何干?再说,当初不过就是一句戏言,瑞希还能当真了不成?”
“无双姐,你有所不知,他们两个……”高书祺压低声音,把小希和万经纬之间,曾经有过的交往,详细讲述了一遍。
最后说道:“小希外表看起来,似乎啥事也不在乎,可是,据我观察,她对王爷,还是十分上心。自从知道王爷要娶王妃的事以后,就没见她真正的开心过。”
郝无双听得入神,好半天才眯起小眼睛,说道:“若是瑞希真对王爷动了心,以王爷现在尊贵的身份,怕是瑞希要吃些苦头。不过,依我看,咱们瑞希长得漂亮,又有能耐,何必要在王爷这棵树上吊死?随便找个家世好,人也帅的公子,当个正头娘子,岂不更好?”
说到这里,郝无双忽然紧盯着高书祺,接着道:“书祺,你不是一直喜欢瑞希吗?现在瑞希也离开了杨家,你为何不跟家里说,找个媒人,向她提亲。趁早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也免得节外生枝,还圆了你的心思,不好吗?”
高书祺白净的面颊,飞上一朵红云,他低垂下眼帘,不自然地说道:“无双姐,事情……哪有你说得那般容易?这几年,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可越是这样,我越能看清她的心。其实,在小希的心里,我只是她的好朋友,亲密的玩伴,仅此而已。”
“高书祺,不会是你嫌弃小希有个卖笑的娘,怕你的家人反对,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面对郝无双很不友善的语气,高书祺苦笑道:“无双姐,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高书祺重重叹口气,道:“说实话,无双姐,我是不喜欢小希有个那样出身的娘。可是,我对小希的感情,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只要她肯点头,我现在就愿意娶她。至于我的家人,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们。”
郝无双板起的脸,这才恢复了笑容,伸手拍了高书祺一巴掌,说道:“书祺,那位冰儿姑娘,根本就不是瑞希的亲娘……”
“你说什么?”高书祺猛地看向郝无双,吃惊地说道:“无双姐,小希认娘的那天,我全程在场,怎么可能弄错呢?何况,师傅做事,一向谨慎,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疏漏啊。”
“书祺,我没有骗你。昨晚,就是瑞希亲口说的,那位什么冰儿姑娘,与她毫无关系。不然,瑞希怎会抛下生病的娘,回了这里?”
高书祺沉默下来,虽然说他打心眼里,不喜欢冰儿姑娘当小希的娘,可是剧情突然翻转,却也是他更不愿意看到的。因为事情真的弄错了的话,第一个被打脸的人,就是师傅厉潇墨。
而对于高书祺而言,内心无疑是异常的矛盾。厉潇墨一直是他最膜拜的人,也是在他眼中,堪称完美的人。所以这个人,不能够出错,哪怕是一丁点的错,都不可以。
高书祺不能容忍师傅的形象,有任何的瑕疵。这种近乎妖魔化的崇拜,使得高书祺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郝无双不明白高书祺闷头在想些什么,凑上前问道:“书祺,瑞希从此与倚香院再也没有关系,你一定很高兴吧。”
高书祺仍旧没有作声。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车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停在了门前。
接着,门板被咚咚敲响,“请问,有人在吗?”
高书祺正自心情烦躁,冲口大声回道:“想吃面就改日再来,没看到门前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吗?”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片刻,说话声再次传来:“请问一下,瑞姑娘在吗?”
忽然,郝无双冲着高书祺一摆手,低语道:“书祺,听声音,来的人好像是太子……”
高书祺蹭地站起身,有些懊恼地道:“无双姐,你咋不早说?”
“我……我也是才听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高书祺急问。
郝无双一把拉住高书祺,“还能怎么办,接进来啊。”边说,边扯着高书祺一起,奔后门跑去。
因面店一直没有营业,前门始终没开,也是不喜欢有人上门打扰,自己人就直接走后门。
面店的位置,正好位于一个十字路口。房子的后面,有一处很大的院落,垒着高高的院墙,院墙的一侧,是两扇对开的深棕色大门,可容马车通过。
此时,郝无双正引着太子万经源,笑吟吟地进了院门,高书祺紧随其后,小心地将大门拴好。
三人经过敞开的后门,来到了前厅。郝无双拉过一把椅子,仔细擦拭了几遍,这才对万经源道:“太子,您请坐。”
万经纬一边打量着屋中的陈设,一边随口道:“这间面店虽小,布置得倒也雅致。”
高书祺从厨房,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白底青花的茶壶,并一套同样花色的盖碗。放到万经源的面前,道:“太子,这壶凉茶,本来是给小希准备的。她一口没动,就回了房间,您看……”
万经源温和地一笑,“没事,这天气炎热,正好适合饮凉茶。既然瑞姑娘不喝,本宫就不客气,要先品尝一下。”
说着,万经源接过高书祺奉上的茶,浅浅地啜了一口,点头道:“味道醇厚,甜而不腻,不错,很对本宫的口味。”
高书祺见万经源身形羸弱,面色苍白,关切地问道:“太子,您的身体可大好了,毒素全都解了吧?”
万经源闻听此话,抬眸打量着高书祺,又转头看看郝无双,微笑着道:“本宫明白了,原来当年在河边救本宫的三个人,现在,全都凑齐。”
郝无双点头道:“太子的记性真好,当时您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还能记得我们二个。民女以为,太子能记起瑞希,已经不容易。”
万经源再次抿了一小口凉茶,郑重地说道:“郝姑娘、高公子,救命之恩,本宫自是不敢忘记。那日,若不是遇到你们三人,恐怕,本宫就不会活到现在。所以,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只管跟本宫说,本宫定会全力相助。”
高书祺躬身说道:“太子的谢字,草民愧不敢当,今生能有幸结识太子,是我们三人的福气,还请太子不必太过挂怀。”
郝无双直勾勾地盯着万经源的脸,好半天,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自告奋勇地说道:“太子,您先稍坐片刻,民女这就上楼去叫瑞希。不过,瑞希今日似乎心情不太痛快,要是她下来的迟些,还请太子不要怪罪于她。”
万经源面色平静地说道:“郝姑娘只管放心,本宫,是那么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吗?”
郝无双耸耸肩,拔腿向楼上走去。
万经源抬头对高书祺道:“高公子,瑞姑娘因何不快,还是因为昨夜的事吗?”
高书祺踌躇了一下,如实答道:“太子,今日下午,小希去见了县令袁大人,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没有出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得而知。”
“县令袁大人?怎么,瑞姑娘与他相熟?”
高书祺直言道:“是的,小希与袁大人相识也有好几年。当初是因为高杨村出了一起杀人案,小希出手帮助袁大人破了案。之后,袁大人很赏识小希,便时常邀请她去县衙做客,慢慢就熟稔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瑞姑娘连查案的事,都懂,真是不简单。”
万经源嘴上说得由衷,心里却不由涌上一阵酸楚。他明白,瑞希之所以能与袁明致走得近,还有一层重要的关系,就是袁明致一向和万经纬交好。
万经源暗暗埋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也怪父皇将自己看得太紧,一步都不能离宫,害他错失了追求心仪女孩的机会。可是,身为南楚唯一的皇子,万经源理解父皇的心情和做法,所以,除了无可奈何以外,又能如何呢?
正自嗟叹之时,小希随着郝无双缓步走下了楼。
她换了一条大红色的纱裙,红得耀目,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更加衬托出如雪般细腻的肌肤。一头青丝高高绾起,用棕色的皮质发箍,束于头顶,使得原本平和的眉眼,微微挑起,颇有几分女侠的豪爽和凛然之气。
小希雪白的皓腕上,笼着一串深绿色的翡翠珠子。在一团红色之中,却不觉得俗媚,反而让人眼前一亮,起到画龙点睛的美妙意境。
万经源惊艳于小希的美貌,一时,竟有些呆住。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女孩,同样的年纪,同样的青春靓丽,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陆齐俊颜的美,犹如熟透了的果实,丰腴窈窕中,处处流露出魅人的甜蜜和芳香。令人忍不住想要去采撷,想要一亲芳泽。
而小希的美,自然而明丽。如阳光般耀眼,如月亮般皎洁,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恰如山谷中的幽兰,清新、可人,却又时时展露出慑人的锋芒。
小希径直走到万经源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民女瑞希,见过太子。”
万经源慌忙抬手,欲扶住小希,抬了一半,又收住,道:“瑞姑娘,不必多礼。”
小希站直身体,双眸看向万经源。心中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觉,此时细看之下,更是吃了一惊。这位如谪仙般俊逸脱俗的太子,眉目之间,竟与师傅厉潇墨,有着几分相似。
万经源见小希直视着自己的脸,心头微动,忍住怦然狂跳的心脏,说道:“瑞姑娘,你先请坐,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这时郝无双赶忙冲高书祺使个眼色,两人很有默契地悄悄溜走,把房间留给这对璧人。
小希带着心中的疑惑,依然坐下。万经源到底还是有些羞涩,来时想好的那些话,现在面对小希时,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太子,有事请讲。”小希明显冷漠的态度,更加令万经源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沉默了好一会,万经源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小希道:“瑞姑娘,今日我来,是……是想把这个还给你。以后,千万收好,不可……再丢失。”
小希好奇地接在手里,打开外面包裹的丝巾,露出里面的东西,立时瞪大眼睛,脱口问道:“太子,这块玉牌,怎么……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万经源温润地一笑,说道:“瑞姑娘,你可知道这块玉牌,有多么的珍贵,为何不好好保存,让它落入旁人之手。还好,被我意外寻到,总算能够物归原主。”
小希用手指,摩挲着那块玉牌,眉峰忽地一挑,说道:“太子,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见到了杨秀怡?她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