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珠脸色苍白，挂掉电话。
好半晌，她转回身，向座位走去。
站定，看向唐奕晟。
他一脸平静，对上她的视线。
她盯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很急促。
调解员有些莫名其妙，“阮女士请坐下好吗，我们继续。”
“不，今天不要法官您调解了，我要跟他私底下调解！”阮明珠狠狠地说，转身快步走出调解室。
唐奕晟起身，对法官严肃地点下头，跟出去。
快步走到转角，阮明珠转回身，秀眉紧紧拧着，“糖糖……”
“糖糖怎么了？”唐奕晟的表情比刚才严峻。
阮明珠的心猛地晃了下，她忽然不确定，“不是你让人带走糖糖的？”
他反问：“你觉得是我？”
阮明珠脑海里轰然一声，手颤抖着，急速拿起手机，正要按下110，唐奕晟伸手挡住，“你报了警，法院还会相信你有能力保护女儿吗？”
阮明珠眼眶发红，愣了愣，抓着手机往他的脸上砸，“明明是你！”
他抓住她的手，“不是我。”
阮明珠都要疯掉了，瞪着大眼睛，想要尖叫，“唐奕晟！！”
“是被你逼疯的那个唐奕晟干的。”他淡定地说，“但是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你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女儿吗。”
阮明珠蓦地哭了声，“你这个混蛋，我离开你真的没有错！”
唐奕晟默了默，拉她往电梯走去。
“你放开！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跟法官告发你干的事！”阮明珠真的恨死他了。
“你要是告发，说不定我就要去坐牢了。”唐奕晟说，按电梯下行键。
“你以为我会同情？”阮明珠低吼。
唐奕晟回身看她，“明珠，我告诉你别的事。”
她的声音滞住，胸口起伏着。
电梯门打开，唐奕晟拉她进去。
进了电梯，她用力抽回手。
他看向她，却没有说他刚才说的事。
到了停车场，阮明珠不肯走了，唐奕晟又拉她，“上车我跟你说。”
阮明珠狠狠瞪他，他说：“没骗你，真有想要跟你说的。”
阮明珠被他塞上车。
他绕过去也上了车，空调很快凉下来，他看向她，“这一个多月你好像比我过得好。”
阮明珠气极，冷笑，“你就是要跟我扯东扯西？”
他神色淡淡，忽然说：“我小时候，曾被人绑架过。”
阮明珠略定，然而嗤了声。
一个骗子，故事还挺多！
“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妈。”唐奕晟说，“绑架我的背后指使是我爸的一个女人，她妒忌我妈，也妒忌我比她的儿子聪明。”
“绑匪以为我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不会有胆量和能力逃跑，但后来我装晕跑了，想了想，还跑回去烧了他们的仓库。”
“但是我躲过了绑匪，却不知道怎么回家，在外面流浪了两天，终于回到家，我妈还以为我是调皮出去玩了。”
唐奕晟说完，见阮明珠好像无动于衷，有点郁闷，叹口气，“你真的认为，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养好两个孩子？”
“身为我的孩子，他们的人生注定不会平凡，面临的危险也会比别人更多，你确定有能力保护他们？”
阮明珠不想回答，但又真的忍不住嘲讽，“你是想说，离开你我跟孩子就不能平凡地生活？”
“还是想说，以后你的女人跟你爸的一样多，连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也会妒忌，然后伤害我的孩子？”
“唐奕晟，我的人生是因为你才变得危险！你离我远点就不会危险了！”
她愤怒地转脸向车窗外。
唐奕晟没有生气，默了一晌，“我跟我爸不一样，我只想要你一个。”
阮明珠冷冷说：“不要试图用这样的话打动我，我的心现在就像石头一样。”
唐奕晟苦笑，他已经沦落到不惜掏心掏肺的地步，而她竟然不屑一顾。
“两个孩子你真的带不了，糖糖我帮你带，你不生气了就回来。”
“不行！”阮明珠斩钉截铁，看向他，“我不会修改半个字我的想法！如果这次我退让了，我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唐奕晟沉默了。
他被刺伤了，而且颜面扫地。
“你的努力，就是要干净离开我吗？”
“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全部删除曾经发生的，就当从来没有交集过，但孩子是命……”
她呼吸重了重，心里梗得生疼，“这辈子就算我再不愿意，也还是不得不面对跟你打交道的时候，所以我希望我们以后能找到一个和平的，互相尊重的相处方式。”
这些话不是唐奕晟想听的，他的思绪开始转移，耳神经开始拒绝去分析并传达她的声音。
他忽然倾身过去抱她，还一下亲住她。
她的温度才是他想要的。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想要这种亲近，像以前一样。
然而阮明珠却想要疯掉，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拼命挣扎，最后一个耳光扇到他的脸上。
两人喘息着看着对方。
绝望升上唐奕晟的心头。他感觉到那种要失去的滋味了，她的心真的在远离他，拒绝他。
“不，我不会答应离婚的，你是我的。”他说。
阮明珠转身推开车门下车。
唐奕晟也跑下去，追上她。
“把糖糖送回来，不然我报警！”阮明珠吼。
“好，我等下就送。”他又想抱她，她像发怒的刺猬，拿包包砸他。
他由着她打，把她紧紧抱住。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饭也不想吃，事也不想干，好像要死掉……”他痛苦低语。
阮明珠因为激动颤抖着，但她好像分裂了，一面是说不出的难受压抑，一面是冷漠。
她冷漠地面对纠缠的男人，还有那个压抑的自己。
唐奕晟慢慢松开她，她封锁起来的样子，让他失去了力气。
阮明珠呼吸仍有点凌乱，身体僵硬，却又莫名抽搐着。
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
阮明珠回到住处，保姆紧张地迎出来，像个罪人一样低着头。
“我就是带着她楼下草地上玩了会儿……他们把孩子抱走，让我打电话给你，不要报警……”
“是她爸干的，说会送回来。我回房休息一下。”阮明珠低声说，疲惫地走开。
回房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有点虚浮，去厨房弄点吃的。
然后坐在餐桌前发呆。
下午五点多，唐奕晟把女儿送回来了。
阮明珠住在二楼，他单手抱着女儿上了楼，忽然看到两个技工模样的男人正在干活。
……安装摄像头？
唐奕晟站住，表情有点不可描述。
“妈，妈！”糖糖稚嫩地唤着单字，好奇地望着爬在梯子上的叔叔，大眼扑簌簌地眨着浓密的睫毛，抓着自己的小手。
干活的人停下手里的活，客气地对小家伙笑笑。
唐奕晟抱女儿进去，看到阮明珠也迎了出来。
她本来在跟安保公司的负责人说话，敏感地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女儿奶声奶气地唤她，阮明珠严肃的脸不觉变得柔和，浮上笑容，把她抱过来。
唐奕晟自己去沙发坐下，长腿往地板上一伸，冷冷看向安保负责人，视线落到对方胸前的工作证上。
阮明珠抱女儿过去，在与唐奕晟成直角的位置坐下。
“鉴于你今天的提醒，我觉得有必要增加一笔安保费用，一年要20万，这笔钱，需要你支付。”
阮明珠面无表情，透着点冷傲。
唐奕晟瞟向安保负责人，“合同给我。”
“啊，好的！”安保负责人反应过来，忙把合同递过来，暗暗打量这位磁场逼人的金主。
唐奕晟很快把合同看完，伸手，“给我支笔！”
安保负责人忙又把笔递过来。
唐奕晟低头刷刷修改了几项内容，然后在最后一页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把合同和笔递回给安保负责人。
“明天将修改后的新合同拿给我。”
安保负责人翻开合同，看了唐奕晟修改后的内容，暗抽口气，心说这位金主够狠。
阮明珠疑惑地把合同要过去，原来唐奕晟修改的是，在安保公司承接业务的时间内，如果发生意外对方要承担的责任。
条款可以说十分严苛，只要对方出了差错，别说赚不了钱，还要支付巨额赔款。
安保负责人堆上客气的笑容，“请允许我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公司能不能接下这个案子。”
唐奕晟冷淡地点点头。
安保负责人出外面去打电话，阮明珠看唐奕晟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毫无疑问，在处理事情上，他比她更有效率，更有雷霆手段。
过了好一会儿，安保负责人过来了，笑容很是忐忑，“是这样的，我跟公司沟通过了，因为唐先生的要求比别人的更为严苛，年费可能要提高些……”
唐奕晟斜他一眼。
安保负责人顿时更没底了，“公司说，这种情况，至少要50万一年吧……”
“那就50万，但之前一年保镖出动100次要改为不限次数。”唐奕晟冷冷说。
安保负责人打个嗝，“呃，好！”
阮明珠愣住。
一年50万，她自认为挣不了。
莫名有种，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似的感觉。
安保公司的人装好客厅和门口的摄像头，还有手机电脑的报警系统，在晚饭时间离开。
阮明珠看向唐奕晟，意思很明确，想赶人。
唐奕晟坐着不动，半晌说：“我留下吃饭。”
女儿已经被保姆牵去吃饭了，阮明珠冷着脸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唐奕晟觉得身体好像有千斤重，真想就赖在沙发上睡一晚。
然而可怜的自尊心坚持不下去，最后还是慢吞吞起身。
出到门外，身后的门砰地关上。
他站了好一会儿，往外走。
……
酒吧里，唐奕晟喝得意识开始明显收缩，周围纷乱，但他的心里只剩下那个折磨他的女人。
光线昏暗迷离的角落里，崔蕙芸躲在那已经看了很久。
安禹峰这几天不在湛城，她偷偷出来，跟了唐奕晟一天。
眼看唐奕晟喝醉，有女人靠过去想要勾搭，崔蕙芸再也忍不住，怒气冲冲过去。
那女人突然对上崔蕙芸嫉恨得可怕的脸，吓了一跳，讪讪走开。
“晟哥？”崔蕙芸试探地扶起垂着头的唐奕晟，他抬起头，盯了她一眼。
崔蕙芸心里一悸，“我送你回去。”
他却没有认出她，把她推向一边，低声嘟哝：“走开……她会生气的。”
崔蕙芸滞住，“是明珠让我来接你的。”
听到“明珠”二字，唐奕晟茫然了一下，扶着桌子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崔蕙芸好不容易扶着他出了酒吧，叫了辆出租车。
“去最近的酒店。”
崔蕙芸还没有说完，唐奕晟扑向前，从椅子间探身过去，困难地往导航上输入一个住址，居然也没有输错。
“这里！”他摸出钱夹，取了好几张百元钞塞到司机的口袋里，然后坐回去，靠到车窗上，闭上眼睛喘气。
崔蕙芸怨恨地盯着那个地址，心里绞成一团。
“不，他喝醉了，请去最近的酒店！”
……
仿佛从一个有点久的恍神中醒来，唐奕晟坐起来，浴室里传来水声。
蓦然有点惊一惊，他喘息着，头重脚轻下了床，拉开门出去。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说，不能干坏事……不然后果很严重……
他两脚飘浮，跌跌撞撞出到酒店门口，看到有辆出租车停下，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去。
到了阮明珠的住处，他想拍门，手举起来，又顿住。
阮明珠八点多就睡了，睡得不好，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一觉醒来，拿过手机扫了眼，午夜12点。
打开手机准备上网逛逛，想了想，打开安保系统，想看看摄像头有没有正常运行。
蓦地看到门口地板上睡着一个人，她惊得一下坐起来。
放大了看，竟像是唐奕晟。
有点不相信。
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出去。
阮明珠站在那，看着地板上四仰八叉的唐奕晟。
站了半晌，她慢慢蹲下去，更清楚地打量他熟睡的样子。
他的衬衫扯得不成个样子，脖子上，胸口上还有口红，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印上去的。
阮明珠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冷笑了声。
这状况让她，真的挺无语的。
慢慢又站起来，回房。
……
清晨，唐奕晟被脚步声吵醒，眯眯有点涩痛的眼睛，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上的高高的过道天花板，他坐起来。
恰好一个阿姨下楼梯，目不转睛看着他，“啧啧，年轻人，昨晚去鬼混，老婆不给进家了吧？”
她盯着他脖子上的口红，“唉，男人花心真是个要不得的毛病，你老婆该多伤心多生气才会让你睡在门口地板上！”
她叹息着下楼去，唐奕晟刷地站起来。
低头看眼自己的凌乱的衬衫，他懊恼得想捶自己的脑袋，忙转身下楼，离开小区。
回到家，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脖子和胸口上的口红，呆住。
他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这副鬼样去找阮明珠了？她应该不可能还会给他这么狂热的口红。
……
过了两天，法院让阮明珠和唐奕晟又去调解。
阮明珠过到去，坐下，在法官例行公事地重复了上次的观点后，她忽然说：“我不会再改变主意，调解请到此结束吧，希望尽快进入下一个程序。”
现场当即静了静。
唐奕晟神色冷峻，没有说话。
出了调解室，两人一前一后，往电梯走去。
“你真的不后悔？”唐奕晟忽然问。
阮明珠不应。
电梯到了一楼，阮明珠先离开，唐奕晟继续到负一楼停车场。
阮明珠走出电梯，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那一刻，唐奕晟觉得自己也麻木了。
上了车，唐奕晟忽然接到安禹峰的电话。
“你去一个地方。”安禹峰冷冷地说。
收到地址，唐奕晟蹙了蹙眉，那是个酒店房间的地址，不知道安禹峰突然叫他去干什么。
过到去，唐奕晟正要敲门，发现门的卡槽里插着卡。
他推开门，然后听到一个哭声。
走进去，只见地上衣服凌乱，崔蕙芸不着一缕，正抱着自己在哭，她的身上触目惊心，全是鞭痕，红色和青色都有，一看就是新伤加旧痕。
感觉到有人进来，她微转过头，发现是唐奕晟，她一滞，跟着簌簌发抖，蓦地把头埋起来，更加痛哭起来。
唐奕晟站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印象闪过，好像前两天他喝醉那晚，就是在这个房间呆过，那么趁他意识不清在他身上留下口红的，就是崔蕙芸？
所以安禹峰才会惩罚她。
呵，真是疲惫的人生，好像都找不到一点叫人温暖的东西了。
全都是丑恶，歇斯底里，他突然之间，真的感到好累。
过了很久，他轻嗤了声，“崔蕙芸，你都不累吗。一点自尊都没有，你都不累吗。”
他转身离开房间。
身后，那个可怜的女人哭得更加惊天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