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好忙，学生们忙着读书，医生们忙着治病，大人们忙着生活，孩子们忙着长大。
大家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很少有时间停下来去看看世界，去关注一下身外之物，去关心一下身边的人。
到真的有时间停下来的时候，往往会发现时间已经不多了。
1
“对不起，李总，专家会诊之后，确定您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站在我面前的张医师低着头呢喃着，像是作业未交忐忑地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我拉开急得要打医生的司机小陈，看到他快要痛哭的表情，心下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回去。
“李哥，我不走，我要陪着您。”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当感受到尼古丁在肺部环绕带来一丝舒适感后，对小陈说：“乖，回去吧，先别跟你嫂子说这事，我自己出去走走。”
“那个，李总，最近最好少抽烟喝酒，您这……”张医生秉着职业准则说出这句话后，突然想到我这还剩下不到几天的生命，后半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微笑地继续抽着烟，其实有时候烟和酒这些身外之物比人要靠谱多了，它们消耗自己给人带来快乐，虽然伤身体，但却能在一定时间内满足人的精神需求。我不提倡人们抽烟喝酒，但自己却绝不排斥它们。
“你们什么狗屁医院！连个病都治不好，每年给你们捐那么多钱是干吗用的啊？”
小陈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这个小伙子，是真的把我当亲哥哥了，也明白知恩图报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这让我感到一丝欣慰，也把我带回了那个刚见他的夜晚。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在应酬完回家的路上，车开过一个烧烤摊的时候，看到一个小伙子用身子护住一个姑娘，身边四五个社会青年拿着小板凳、烧烤盘子围着他一顿打。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或许是在小伙子坚定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很久不管闲事的我叫司机停了车，冲过去刚想喝止，一条烤鱼飞到了我脸上，于是一场多年未打的架如期而至，我这当过兵的身板即使在酒缸中浸泡多年依旧硬实，很快几个社会青年就被打倒在地上，当然我只出了两拳，还没来得及上脚就被从车上跟下来的三个保镖给护到了一边。
我打了个电话给这片区的派出所所长，让他赶紧派人来处理这个烂摊子，接着让老板整出了个还能用的桌子，开上两瓶啤酒，叫小伙子跟姑娘一起坐下，开始了好多年没有过的路边摊吃串、喝酒、吹牛。
小伙子叫陈亮，农村出来的孩子，一问居然在我公司底下的一个厂房当巡夜保安，晚上下班之后路过烧烤摊看到几个流氓借着酒意调戏那个姑娘，于是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因为错估了敌我形势，美没救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小伙子很憨厚，长得虎头虎脑的：“哥，谢谢您救了我，我这要不是为了保护这姑娘，一个人打他们五个都没有任何问题。”
见过会吹牛的，没见过事实摆在眼前还坚持吹牛的。
喝了两瓶酒聊了几句之后，我见和他也算投缘，他又在农村信用社里开过三年车，就顺水推舟让他过来给我当个司机，男人之间见面即是缘分，何况还一起打过架。那姑娘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两年后跟小陈结了婚，我是证婚人。
两三年后，有次土地招标完从一个镇政府走出来的时候，当地的房地产商人因为败标恼羞成怒，叫了一帮地痞流氓拿着棍棒叫嚣着让我走不出那个镇，那个时候才真正见识到了小陈吹过的牛，真是一个打四五个，闲暇之余还用右手帮我挡了一棍子，末了还笑嘻嘻地说：“哥，您对我的恩情我就算拿命去换都行，这是我爸从小教育我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这个恩将仇报盛行、道德伦理已经无限薄弱的现实社会里，有着这种精神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我欣慰，我感慨，也体会到了好人有好报这句话的含义。
2
我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老婆，我要出个差，五天后的晚上回来，全家一起吃饭。算算时间，那也应该差不多是最后的晚餐了。其实我很想他们，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和做完一些事情。
出了医院之后，我叫还在门口等着我的小陈和一众保镖全部先回家，命都快没了，谁还在乎什么概率很小的安全事件？
我打了个车回到了“幸义之城”，这是我在这个城市建的其中一个地产综合体。像在每个地产项目中一样，这里也有一间只为我私留的房间。崔哥曾经为此取笑过我，说是狡兔三窟，为了养小三。而我自己知道我是想时不时体验一下不同社区的幸福感是否达到了预期。
今晚我没有喝美式咖啡，工作什么的，似乎在这一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改改我长年累月晚睡早起的习惯，也算变相对我这被自己糟蹋了半辈子的身体做出个小小的补偿。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写下了最近这几天的一些计划，我便早早地上了床。说来也奇怪，这一夜反而睡得特别安稳。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窗沿洒进房间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简单洗漱之后，便换上运动服来到了小区楼下。
在绿化带漫步的路上，沿路的一些保安都会站直敬礼，一些搀扶着老人家路过的年轻人也会亲切地打招呼，从老人家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小幸福。我跟他们打着招呼，对他们流露出来的钦佩眼神也微笑回礼，只要能确定我做过的事情是有意义的，那就不负此生了。
我走到小区绿化带的中间地带，那里有一个三面环水的小亭子，在无人的清晨显得有些静逸，我正好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去打几个电话。
打开通讯录的第一个星标也是唯一的星标，我按下了拨号键，我不怕他还没有睡醒，因为此刻他正在欧洲享受他的人生。
“老弟，中国那么早你就醒了，不会又有什么头痛的大项目吧，哈哈。”电话里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崔哥，那个……嗯，欧洲的天气还好吗？”有很多的话在心头，最终却只说出了这句。面对这个像我再生父母的哥哥，有太多的感恩，但我知道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即使很多话我不说，他也懂，说出来，反而会显得生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崔哥有些郑重地问道：“这次出了什么大事？这根本不是平时那个你。”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说道：“哥，你放心，我就是想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多来我家看看你那对双胞胎侄儿侄女。”
“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想他们了，等我回国就过去。记得，小李子，这个世界上幸福的方式并不只有荣华富贵，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除却生死，都是小事。”
我挂了电话，心里咀嚼着那句“除却生死，都是小事”，死期将近，我怎么感觉生与死其实也是件小事了，每个人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都终将会死，来过这个世界留下点痕迹，已经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了，活得问心无愧、家庭幸福，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默默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崔哥说了声谢谢与保重，这辈子还不了的恩情，留待来世有缘再报了，接着我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李总，您今天还真早，是地铁线的法律问题还在烦恼着您吗？”张律师带着睡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明显是刚被我的电话吵醒，却立刻显示出了他的职业素养，这也是我在众多的优秀律师中认定他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的忠诚与正义感，我可以放心地把秘密交给他。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十分重要，你要一件件记在脑子里，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将它们公之于世。”
“好的，李总，给我一分钟，我现在起来到我的电脑前。”张律师郑重地说。
“我接下来说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慌张，也不要问为什么，并且除了你和接下来相关的对接人员，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虽然相信他，但我还是提醒了一句，“我会在这几天离开公司，在我离开后，公司的运营交给Louis，他本来就是副总裁，了解公司的一切运作。股东会那边如果有人有异议，就给他看我留给你的文件，要是那样还压不住，你就联系崔哥，他能治他们。公司的其他项目都照旧，每个项目都有相应的负责人，但上次镇里那块我们拿下来的地，我们交由信达公司去操作。”
“李总，是上次您出事的那块地吗？”张律师讶异道。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陈亮那风骚的以手挡棍：“是的，就是那个公司，上次的事情调查清楚了，是底下的副总搞的鬼，他们的老总还算是个人物，而且心不坏，咱们以德报怨的前提是他们具备了建造好项目的能力。合同条款由你去和他们对接，遵照我们公司一贯的风格就行，唯一必须加进去的就是敬老院与孤儿院必须配套在城中村内，楼盘销售方面额外的损失由我们公司承担。接下来，五天之后，你可以将我的个人资产除了现在所拥有的不动产之外全部捐给中国红十字会，对，不留任何流动资产，不动产转到我妻子和两个孩子名下。”我不是没想过这样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但我老婆本身就不是一个在乎物质的人，而两个孩子，如果他们连白手起家的能力和追求成功的渴求都没有，那也不配做我的孩子。关于那个镇建筑公司，不从一件事情上全盘否认本来就是我一贯的做法，而且对于我的特殊要求，并没有很多的商人从心底认同并且能做好的。
“李总，您……这像是在立遗嘱吗？”张律师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颤抖。
“就算是吧，你把刚才那些都整理好打印出来，下午来我的办公室给我签字。”
“好的，李总，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做了那么多善事，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好人有好报吗？我不知道，但此刻的我并不认为死亡就不是好报，在特定的时间里做特别的事，因果循环，每个人都有他该去的地方，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生命没有不可承受之重，活在当下是唯一的出路。
3
时近黄昏，我照往常一样将所有员工赶出公司。工作时好好工作，下班了就应该享受自己和家人朋友的美好时光。工作是做不完的，钱也是赚不完的，但家人朋友只有这一辈子去相处去爱护了。
拒绝了小亮送我回家的请求，自己散着步来到了离公司不远处的“王记面馆”，果然看到老班长像往常一样在店里打点着。
面馆门口排着长队，下班的，放学的，路过的，将不大的小店挤得满满当当，门口排队的人也显得十分有秩序，没有其他店的嘈杂与凌乱。
老连长看到我来了，充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炊事员小李来了，里面坐着等我，啤酒管够。”
“遵命，老班长。”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老班长站直回了个礼，接着我俩在彼此的笑声中走进了店里，老班长打了个招呼就去招待客人了，我拿了张椅子坐在了“收银台”旁边。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正经的收银台，甚至连收银员都没有。收银台上除了支付宝与微信的支付二维码之外，还有两个盒子，一个里面放着五块十块的零钱，上面有个牌子写着“微码自扫，零钱自找，没钱偷跑，不用害臊”。还有一个盒子里放满了一元钱硬币，上面也有个牌子，写着“需要零钱自取，每人最多拿两元”。两元钱，正好是市里统一的公交车价格。
收银台的玻璃下压着老班长珍藏的照片，其中有一张黑白的老照片，照片上站着九个身着军装的青涩少年，老班长站在中间的位置微笑地看着相机，我的目光停留在最旁边的那个身影身上半晌，他正搭着旁边战友的肩，笑得天真无邪。
我小时候因为一些事情被爸爸送进了军队，分配在了老班长那个班，因为我年纪小，加上又会做些好吃的饭菜，全班的人都很照顾我，并且亲切地喊我炊事员小李。除了我算是小镇青年之外，老班长和剩下的战友都是农村里出来的，和平年代，比较少的城市人还有保家卫国的热血，而农村里的孩子有的时候还能靠着军队混上个好职业，虽然不争却是事实。
临近午夜，老班长终于送走了店里最后一个客人，叫出一直在管后厨的老伴，抬出一箱冰啤酒和花生、毛豆，拉着我坐到了临街的小方桌边。
在皎洁的月光下，三人你一杯我一杯地边喝边聊天。也许喝多了爱回忆是人类的通病，在一杯冰啤酒下肚之后，我说：“老班长，不管过去多久了，我还是要谢谢你当年那件事，要不是你，我不可能顺利退伍，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我。”
“小李子呀，那么多年前的事就没必要放在心上了，因果循环，为人只要记得善良，好人总会有好报的，你看，当年我的那些看起来的损失，放到现在来看不都是一场烟云吗？如果没有之前的因，也不会有你师母中彩票的果不是？人活着已经不容易了，为何还不开心地活？钱财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千万不要因为身外之物而放弃了人生最单纯的幸福。”老班长意味深长地说道，旁边的师母也对着我露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微笑。我看着收银台上的那两个装有纸币和硬币的盒子，深以为然。
感觉到再喝下去我可能连几天都撑不住之后，我身体站直、双脚立正、五指并拢举到眉间，给老班长敬了一个最标准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军礼之后，告别了他们，独自走上了回家的路。
月光将路灯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我拉回了那个在部队时的夜晚。
那天老班长在晚餐前叫我去厨房帮忙。白天的时候，附近的老乡送来了面粉、鸡蛋，大家都想吃我做的鸡蛋烙饼，那是从小妈妈教给我的绝活，自从上次做过一次给他们吃之后，他们常常提起那难忘的味道。
当大家完成了晚操回到餐厅的时候，好几大盆热腾腾的鸡蛋烙饼配着一些小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老班长大声地说：“大家要感谢小李子，因为他才有了今天这丰盛的改善美食，不过烙饼是淀粉类食物，千万别把自己吃撑了影响明天的操练。开动吧。”
部队里平时不让喝酒，我特地为大家准备了番茄蛋汤，大家开心地吃得不亦乐乎。
在大家咂巴着嘴大快朵颐之际，我突然冒出个想法，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兄弟们，今天这饼做多了，要是过夜，明天干了硬了也不好吃了，要不我们来比赛谁吃得多吧，吃得最多的那个人可以由其他人帮他打扫一星期的卫生如何？”我是藏着私心的，因为我从小就是大胃王，我认识的人里就数我最能吃，妥妥地拿了冠军少打扫一星期卫生多好呀。
老班长皱了皱眉，却也不想扫了我们的兴，都是年轻小伙子，平时在部队里真的没有太多的娱乐项目，既然不违规，就让我们玩去吧。随后他站起身，对大家说他吃饱了去散散步，大家悠着点，别吃撑了。说完便走了。
严肃的老班长一走，大家都放开天性炸开了锅，大家围在大圆桌前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了起来。为了那一星期的卫生，谁也不肯认输。
一会儿过后，只剩下我和王林还在继续，其他人都打着饱嗝儿摸着肚子主动认输了。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第一名，却没想到还有个大胃王王林在跟我死扛着。
两个年轻人都是不服输的个性，虽然速度放缓了，却还是在坚持咬着已经食不知味的烙饼，就感觉一大堆面粉在顽强地进入食道，接着与胃黏液发生亲密接触。
终于，王林举手认输了，说自己吃撑了，只想吐，一伸手就拿起了桌子上早已凉了的一大碗蛋花汤，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喝了个底朝天。谁都知道淀粉遇水会膨胀，却没想到情急之下的王林会忘记这个常识，他的胃里早已满满当当地装满了由面粉制成的鸡蛋饼，当他开始捂着肚子口吐白沫的时候，周围的人才知道要出事了，赶忙找来老班长，并且打了急救电话。
那张照片成了我们整个班对王林最后的回忆，老班长把所有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临行前拍着哭到没有人形的我，告诉我，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无心之过值得被原谅，却只字未提自己还有几个月就能转正并且回到地方进到一个好的政府机关这件事。
我退伍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寻找老班长。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却又谈何容易，直到几年之后，事业小成的时候，才在公司楼下的面店遇到了在门口抽着烟的他，原来他为了养活老婆孩子早已经来到了这里，并且在面店的厨房里打着杂工，微薄的工资仅仅能勉强度日。
我在悄悄见过师母之后，安排了一出中彩票碰巧面馆老板又要回老家转让面店的戏码，终于帮助他们一家过上了稍微富裕一点的生活。没想到的是勤劳的老班长把面店打理得比以前更好，也用他的善良感动影响着这一带上班上学的年轻人，让我感到与有荣焉，更不后悔当初报恩的决定了。
快走到下个路口时，我又回头看了看依旧亮着灯的面馆，心里想着老班长提起过的因果循环，种善因得善果，反之亦然。人生在世，做事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么即使社会再聒噪、人生再困难，也可以在晚上揣着良心睡个安稳觉。
4
第二天一早，我只身一人坐上了回老家的动车，有些人，有些事，还是要郑重地告个别。
火车缓缓地驶进了这个安静的小镇，看着熟悉的站台，许多往事涌上心头，真是人之将死，其思也多。思索之间，居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好几个初中时候的同学正开心地向我走来，其中那个叫郑国栋的还邀功般地喊着：“看吧看吧，我就说是小李，你们还不信。”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正巧在车站接初中时候的数学老师，今天是他们筹备已久的校庆同学会，看我正巧下了火车也就顺带着不让我走了，怎么都要带着我一起去。我笑着答应了，想起了两周前在公司时秘书跟我提过一嘴这件事，但那个时候压根儿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这趟回家，主要是见父母，但事先也没跟他们说，所以也就顺其自然吧，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来到了镇中心的一个酒店，早在包厢里等着的同学们纷纷站起来迎接，也有几个同学认出了我，热情地寒暄了几句。我默默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看着这些许久未见的同学，心里很是有些欢喜，没想到在这个时刻还能见到他们，虽然不在计划内却还是给剩下的时间增添了些许色彩，老天这时候也算是遂了些人意。
过了一小会儿，众人突然喧哗起来，郑国栋那大嗓门又喊开了：“我们的徐总终于来了，大家快快鼓掌欢迎，要不是徐总慷慨解囊，咱这同学会也没有办法在这么高档的酒店举办呀。”
抬头一看，我却愣住了。以前在班上总是跟我不太对付的徐鑫大笑着走了进来，已经明显发福的肚子随着他的笑声上下抖动着，但让我惊奇的却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端庄地微笑着，不卑不亢中带着温柔与从容，她叫林晓夏，是我的初恋。
当她视线往这里瞟过来的时候，我本能地低下了头，一想不对，明明是她对不起我，为何我要逃避？再抬头时，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这儿不曾离开，眼神里带着些不明的情绪，惊喜、不安、不解、忐忑，我居然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读出了这许多的情绪。当两人倔强地对视了数秒之后，她不顾旁边诧异的徐鑫和同学们，居然径直向我走了过来，并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徐鑫对着大家说：“只差一个老校长还在路上，他交代大家先吃，不需要等他，老同学吃起来喝起来哈，今晚不用给我省钱，开心最重要。”接着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小夏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当年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参军的李炊事员吗？你在部队里的那点事早在家乡传遍了，只是不知道后来去哪里高就了呀。”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想起自从退伍之后就完全断了与家乡这些人的联系，其实主要是因为坐在我旁边的小夏，在我当兵的这段日子里，她发生了电视里常演的兵变，出轨对象就是旁边的徐鑫。
趁着别人来敬徐鑫酒的当口，我和小夏碰了一杯红酒，低声问她：“你和他过得还幸福吗？”
“什么？谁？”小夏诧异地问道，之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也低声地说，“你在部队里时，你爸妈怕因为我的关系你不安心，老想回来，于是只能合起来骗你，我和他在一起了。知道你讨厌他，以你的个性，发生这种事，你是怎么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一刹那，我诧异的表情像六月天里见到漫天飘雪，还没回过神来，耳边又响起了那个讨厌的声音：“李老板现在在哪里高就呀？要是没有工作，正好我厂里还缺个保安，都是老同学，我可以照顾一下你的。”
那一刻我有点灵魂穿越，这不是之前很多微信群里转发多少次才能看到扮猪吃老虎类的狗血剧情吗？当然我身边没有豪车，没有保镖，而我却也不屑去证明什么，只是微笑地答应了有时间就去面试。层次不同，无须强融。
酒过三巡，老校长如期而至，来到包厢之后，来不及接受众人的问候，居然直接朝我走了过来，惊喜地说道：“小李呀，不对，现在应该叫李总了，我代表全镇的学龄儿童和孤寡老人感谢你，你……”听到这里，我赶紧打断了老校长的话：“老校长，您快坐下，好久不见，大家肯定有好多的思念想向您表达。”说着给小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起身道了声“失陪”便走出门外。
我可以想象老校长一定要添油加醋说我这些年给学校的捐款，对家乡的贡献，要说“幸义之城”的伟大，我从来不是一个做事喜欢邀功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当面打人脸的人，当然我也可以想象徐鑫听到那些时胖脸上的失态与尴尬。
5
微醺地与小夏走在江边的小道上，我突然发现当年对她的误解有多深，但也很感谢她当年精心设置的骗局，要不我可能还只是这个安静小镇里瞎混着的三无中年。
“你结婚了吗？”我们两个人居然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对于这种许多年前就培养出来的默契，我们相视一笑，终于缓解了刚才的莫名尴尬。
小夏看了看我，接着把目光转向了水边：“没呢，这么多年也没遇到个合适的，倒是徐鑫之前一直在追求我，他结了婚又离了，带着上小学的孩子回来继续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哈哈，他倒是个专一的人，当然这个专一是带引号的。”我听到这个奇葩的故事，不禁有些莞尔，“我结婚啦，还生了一对双胞胎，自己经营着一个小公司，不算大富大贵，倒也是过得平淡幸福。”说完我感觉到小夏明显愣了一下，接着马上露出一个很有些欲盖弥彰的尴尬笑容。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发生的趣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江边的一个小酒吧，门口一个牌匾上写着：弥夏手风琴吧。小夏说：“进去坐坐吧，也不知道是谁开的这个酒吧，手风琴这种过时的东西，现在哪还会有人去玩去听？不过因为有我名字里的夏，我倒是时常来这儿坐坐，吹吹风看看水景，还挺舒服的。”
我俩选了个靠水边的位置坐下，其实也用不着选，反正靠在水边的那排位置一个顾客也没有，可见这酒吧的生意有多惨淡。
“两位贵客，你们，咦，这不是李子和小夏吗？”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一个穿着西服端着盘子的人走了过来。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那个人，心里想着：大哥，我咋得到的消息是您平时从来不来这儿啊？小夏回头一看，笑了起来：“怎么是你呀！阿伟，好久不见你了，你在这儿打工吗？”
阿伟摸了摸头，说道：“没有呀，我是这个酒吧名义上的老板，是有人托我在这里开了这个酒吧，一次性交了数年的房租，赚不赚钱也从来不过问，我平时也从来不过来，今天也是巧了，偶尔来一次居然看到了你们。李子，你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啦？快快，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半小时左右，一箱啤酒见了底，三个人都有些醉了，小夏突然提起了一些我不太愿意回想起的往事：“李子，当年你冲动地打了那一场架之后，你身边原来那群狐朋狗友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你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我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不是关机就是说没时间，说真的，这个世界上你好的时候看不出人性，只有你不好的时候才能看出到底是谁最关心你。只有阿伟，不管自己的安危和可能造成的后果跟我一起为了你东奔西跑的。这杯酒，你必须跟阿伟喝。”
小时候，我身边的朋友真的很多，好的时候可以说是宾客满堂、门客三千，但真正到自己出事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朋友，我很感谢那次事故，也感谢时间，筛选过滤出留在我身边的真朋友。
我和阿伟对视一笑，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做兄弟，很多话在心里不用讲，阿伟却在这个时候傻乎乎地说道：“要不是李哥，哪来的这个酒吧？哪来的现在的我呀？虽然这酒吧不太赚钱，但进来的钱基本都是纯收入呀。”这傻小子，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小夏愣神的关口，门口进来两个客人，我赶紧将阿伟赶走招待客人去了。小夏认真地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
当酒吧里响起用手风琴拉的《童年》时，小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你这个坏蛋，我说怎么会这么巧这里有个酒吧，酒吧里的主题居然还是我最爱的手风琴，而这首《童年》，也是我当年最喜欢拉给你听的曲子。”
回忆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平时它并不经常出现，但却会在不经意间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突然跳出来，说声“好久不见”。
我从来不喜欢回忆，我却会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着心底自己认为最珍贵且单纯的领地，即使那段回忆曾经伤害过我，我也会选择原谅并且好好地将它保存在一个没有人可以看到的角落里，在某个夜深人静时想起它并且感谢它带给我的成长。
6
第二天一早，我在酒店的床上醒来，揉了揉还在痛着的头，感叹自己这个将死之人还这么无节制地放开喝酒真是自寻死路，片刻之后还是感慨昨晚的那段巧遇，虽然不在我的计划内，却也算是无心地解开了自己心里多年来存在的一些小缺憾。小夏当然不在我身边，昨晚喝完就叫阿伟送她回去了，有些回忆，只有留在回忆里才弥显珍贵。
打车来到了镇上的“幸义之城”，虽然爸妈在镇上也有房子，但他们还是喜欢住在这儿，人到晚年，喜欢热闹，也喜欢孩子，我家那对可爱的双胞胎自然是没有办法常常回来陪着二老的。
进门之后，老妈看到我笑成了一朵花，老爸还是一张扑克脸，道了一句安就去陪家里的小朋友下棋了。我望着二老，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最后却也只是选择了笑着多看了他们几眼，现在这个时候，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晚上吃饭，老妈关心地问我身体怎么样，能陪爸爸喝点白酒不，我满口答应下来，讲真的，这些天烟酒不断，除了脸色还是不太好之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不正常反应，我的理解是回光返照，只是这回光返照的时间有点长。
席间，唠叨的老妈问了公司问了家庭问了许多，平时不太耐心的我一个个很仔细地回答着。老爸还是低着头吃饭，偶尔抬起头来跟我碰个杯，紧接着就是一口干了白酒。
一瓶56度的白酒很快见了底，爷儿俩也喝得晕晕乎乎的了，连平时不爱说话的老爸话也多了起来。
我打着酒嗝说：“爸妈，真的很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儿子小时候不听话，老惹你们生气，那次因为小夏的打架事件之后我知道老爸托了好多的关系才把我送到军队里，傻的是我当时还不了解你们的苦心，总觉得你们就是想把我这个不乖的儿子给送走。”
“傻孩子，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和你爸哪会舍得你离开家？你爸爸表面上镇定，其实多少个夜里说着梦话都是喊你的名字。”
老爸瞪了一眼老妈，说：“你老爸我酒喝多了，有些话我很久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不管之前你犯过什么事，‘幸义之城’这个概念，老爸必须不吝表扬，为人在世，善良为第一要素，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老爸老妈没有白白养你。”
我开了句玩笑：“因为乔布斯说过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老爸愣了一下，接道：“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小乔，但我要谢谢他告诉你这个大道理。儿子，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从来没有当面表扬过我的老爸居然破天荒说出这些话，我知道以他的酒量，这点酒还不能让他吐真言，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头子，连句表扬都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过听到这些话，我有种眼睛湿润的感觉，也想起了几年前因为两个老人而突发奇想的“幸义之城”这个项目。
那个时候，我事业已经有成，在乡下给爸妈盖了一栋大别墅，但每次通电话都还是可以感觉到爸妈的不开心与寂寞，老妈还常抱怨老爸经常出门走几里路去孤儿院里找小朋友们下棋。中国的老龄化问题早已经是个社会问题，除了少数的老人家偶尔出来碰碰瓷之外，大多数都是寂寞的，儿女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家都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对老人家的照顾当然就少了许多。
在一次挂了老妈电话之后，我突发奇想，如果把敬老院和孤儿院放在一起，那老人家有人陪，孤儿们也会感受到爱，何乐而不为呢？经过公司的一番通宵开会、头脑风暴，最后决定开始立项“幸义之城”，本来以为要花费一番口舌说服大家的我没想到大家一听到这个建议立刻全票通过，Louis甚至提出了可以用最低的价格将其中一部分房间租给刚来这个城市或者薪水无法维持其他地方高额房租的青年，但合同里必须标注他们每周至少有十小时是陪伴着老人和孤儿们的。
我还记得当这个项目刚宣布的时候，外界一致都在骂傻屌、作秀，但公司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有时候帮助别人，比自己得到还要快乐。意想不到的是，陆续有大公司表示愿意无偿地赞助电费、水费等各种费用，甚至某了吗外卖软件也愿意承担所有送到这里的外卖费用。人之初，性本善，这些特殊人群，这个社会，都需要这些无私的关爱，如果每个人都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贡献自己的善良与爱心，整个中国就会越来越团结，越来越强大。美国有钱有枪炮，我们有爱有信仰。
爸爸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儿子，你这次突然回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也许是生活上的，也许是生意上的，但你要记得，爸妈不图你大富大贵，但求你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即使你遇到再大再难的事，这个家，我这个老头子和你妈，永远张开双手欢迎你，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此刻的爸爸，不再是那个时刻严肃的老干部，不再是那个对孩子十分严厉的男人，只单纯是一个普天之下最常见最普通的父亲，一个为儿子可以回趟家而开心的父亲，一个为儿子能取得出色成绩而骄傲的父亲。
这些天来，不管遇到什么都淡定无比的我，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中国的传宗接代，老祖宗传下来的，很多父母在孩子出生后即使自己再苦再累也不舍得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含辛茹苦一辈子，就是为了能给孩子创造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爸妈这一辈子，永远不求儿女对自己有多大回报，只要能够平平安安幸福地过一生就知足了。
现下的社会，太多的啃老族，啃得心安理得，啃得父母伤心落泪，却在需要自己尽孝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得不说，这是老人家的悲哀，更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每个人都会长大，很多人都会变成爸妈，如果能在关键处换位思考，体会爸妈的苦衷，理解他们的哀伤，增加些对他们的陪伴，老人会感到无比幸福的。千万记得，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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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到市里别墅的时候，妻子牵着两个孩子正在家里的花园里玩耍着，看到我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开心地跑了过来，“爸爸，爸爸”叫个不停，我一手一个把他俩抱了起来，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那么真实，妻子也走了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家人的影子映在夕阳的余晖里，温暖而幸福。
一家人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很快就到了孩子们应该睡觉的点了，俩鬼灵精拿着挤好牙膏的牙刷一定要我跟他们一起刷牙：“爸爸，平时都是妈妈带着我们刷牙，你都好久没有陪我们一起了。”
忙碌的工作占用了太多本应该属于家庭的时间，常人总是看到成功者拥有成功并且享受成功带来的果实，并不知道背后他们付出了多少倍远超常人的辛苦与努力。看似波澜壮阔的生活，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常年身处其中的人会有多么疲惫。
一家四口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随着特定的节奏一起刷着牙，小儿子还在纠正我的刷牙技术动作，最后大家一起漱口洗脸，这么简单的一件家庭小事，却让我有莫名的感触，这小小的生活仪式感，不就是家庭的意义吗？
我躺在两个小家伙身边，拿出《安徒生童话》，准备给他俩讲最后的睡前故事。
“爸爸，这书妈妈早给我们读完了，你给我们讲其他的故事吧。”
听着儿子幼稚的童音，我轻轻抚摸着他们的额头，想了想说：“那爸爸给你们讲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吧。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有个农夫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条快要冻死的蛇，这个善良的农夫觉得蛇很可怜，于是就将蛇放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当蛇感受到温暖醒过来的时候，它立刻露出了它的本性，用它那有毒的牙齿咬了农夫一口。农夫在死之前说：‘没想到我救了一条可怜的毒蛇，却要得到这种报应。’”
“这条蛇好坏呀，怎么可以咬死救它的人呢？”
“是的。所以你们要记住这个故事，做人一定要分得清楚善与恶。如果有人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要记得去帮助那些善良的人，而那些恶人，就算你们帮助了他们，他们那邪恶的本性也只会对你们恩将仇报，知道了吗？你们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至亲的家人不会害你们，其他的人，都没有义务要对你们好，所以你们一定要记得保护好妈妈，不可以惹妈妈生气。”
说了一个带有寓意的寓言故事，希望孩子们以后遇到人时也能长个心眼，我不在他们身边了，很多道理要他们自己去体会，有很多亏也会在他们的人生路上等着他们去吃，但做个善良的人，却是我对他们的要求与期盼。
我看着他俩心满意足地睡着，给他们把被子掖好，轻轻地在他们脸上深情一吻，这辈子爸爸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们，没有在你们身边好好爱你们，希望来世我们还是父子，希望你们可以保护好妈妈。
走到院子里时，妻子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等着我了，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瓶开好的红酒，是我最喜欢的奔富707。“时间刚好，酒刚醒好。”
我笑着问：“看到这酒，我怎么有种肝疼的感觉？”
妻子也笑了：“今天咱俩一瓶，谁都不许多喝，谁也不能吹瓶。”
夏夜里的微风轻轻摇曳着秋千，皎洁的月光倒映在轻晃着的红酒杯上，妻子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俩品着红酒低声细语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属于爱情的美好时光，话题又随着酒精回到了我俩邂逅的时候。
我刚开始当崔哥司机的时候，当时崔哥正在谈一个有些棘手的项目，对方的条件开得极高，僵持不下的时候，双方约好了一个开诚布公的饭局，我怕是鸿门宴，愣头愣脑的，一定要跟着崔哥，他也是对我宠爱有加，居然将我安排坐在了他的旁边，跟大家介绍，这是他弟弟。
包厢里，主座上坐着对方那个大老板，左手边坐着崔哥，右手边的位置还空着。
饭局开始后，大家觥筹交错，一开始气氛还算融洽，但酒过三巡之后，随着正题的展开，氛围逐渐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我帮崔哥挡了许多酒，虽然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着场上的形势，因为我知道，这个老板的发达之路，跟黑道有着撇不清的关系。
在谈到一个实质性问题时，崔哥咬紧了我方所不能触碰的底线，那个老板借着酒劲似乎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当他一拍桌子，身边的小弟站起来时，我也立马跟着站起来挡在了崔哥身边，这时包厢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生出现在了门口，一看这架势，说道：“老爸，你这又唱的是哪门子戏呢？”
主位上的老板马上换了一个表情：“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你崔叔叔。崔总呀，这是我家千金，饭局上老迟到，您别介意呀。”
我借着这个机会，抓起桌上刚刚开好的一瓶红酒，对着门口那个女生说道：“老板正在跟我们提起他的千金有多么优秀，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第一次见面，承蒙老板这么照顾我们崔总，我借个胆敬一下大小姐和在座的各位。”说完，拿起红酒瓶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众人有些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女生的眼睛却是一亮，崔哥赶紧打起了圆场：“我这个弟弟就是有些不懂事，不过是个真性情的汉子，大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一瓶红酒下肚，我早已经不行了，请了个假，赶紧跑出门口。
在门口的草坪上我吐得死去活来，这个时候有张纸巾递了过来，刚才站在门口的女生走到了我身旁：“没想到你还挺能喝呀。”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豪迈，还是因为那个女生对她爸说了什么，反正最后崔哥是把这个艰难的生意给谈成了，不过出来之后训斥我以后不可以在饭局上做那么无理的事情了，骂完我却又拍了拍我的肩，给我放了一星期的“醉酒”假。
那个时候年轻，喝得再多，吐一吐，第二天准没事了，白天起来之后，我正琢磨着这放了假到底能在这个没有朋友的城市里做点啥呢，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二傻子，今天没事出来玩吧。
一问才知道，原来我昨天喝得有些不省人事的时候，那个千金照顾了我一会儿便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给了自己，记下了我的号码。
于是，一幕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戏码活生生地在我身上上演了，我觉得十分不真实，她却偏偏爱的就是我的真实。
因为我穷，没法带她去四处旅游，但我们会花两块钱，从地铁的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接着不下车再坐回去，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因为我不浪漫，不会带她去点着烛光的餐厅，但我们坐在路边的烤串摊上，就着啤酒吃着烤串，还是有数不清的欢声笑语。
面对她的表白，我每次都选择逃避，直到有一次被她逼急了，我对她说：“除了陪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她回道：“除了你的陪伴，我什么都不想要。”这句话一出，我再也不可能压抑着自己本来就很喜欢她的情绪，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里。
崔哥知道后专门为我组了一个饭局，宴请她老爸来说明我们的关系，本以为她爸怎么也不会同意我这个穷小子，却没想到在问过她的意思之后，她老爸哈哈一笑：“酒品看人品，这小子以后必成大器。”
高兴得我又咕嘟咕嘟吹了一瓶红酒，醒来时，美娇娘已伴随在我的身侧，直到如今，我俩依旧恩爱如初，她的陪伴也是我事业上最好的助力，而随着双胞胎儿女的到来，一个美好幸福的家庭一直延续至今。
我看到一瓶红酒已经见了底，吻了吻她，轻轻地说：“我爱你。”
如果说婚姻是一项人生使命，那么拥有爱情便是这项使命的终极目标，失去爱情的婚姻只能算是虚度光阴。很多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正是因为婚后除了奄奄一息的爱情，他们只剩下责任感和伦理心勉为其难地过着大家都不幸福的日子。
永远不要只是为了结婚而亵渎爱情，而是要因为真正爱对方才想着陪她走完一生，将爱情与亲情贯穿在婚姻生活里，才是对幸福的最好诠释。
终
早上六点十五分，我登上了从江西鹰潭开往新疆喀什的k1661/4号列车，这是中国境内运行行程与时长最长的绿皮火车，在72个小时里行驶5166公里，也许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时间了。
人这一生就像一列单向列车，一路向前走，不会也不能回头，在这过程中，珍惜那些带给你温暖的人，原谅那些带给你伤害的事，忘却那些不堪回忆的场景，感恩这个世间美好的一切。
我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耳机里放着那首经典的Remember Me，脑海里浮现着家人带给我的爱、朋友带给我的温暖，感恩生命里遇见过的每一个人，想着发生过的奇葩的、感动的、悲伤的、开心的事，竟觉得内心十分平静，甘之若饴地接受了生活带给我的一切，感恩生命带给我的所有过去。
我微笑地闭上了眼，不管周围的吵闹，不看身边的风景，也不知道陈亮此刻正拿着医生的误诊证书焦急地一遍遍打着我已经关了机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