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庭深说了那句话,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慕澜盯着一盘好端端的夜宵发蒙。
一直到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才回过神。
于恬恬来的微信。
于恬恬:慕姐!
慕澜:嗯?
于恬恬:刚才我离开你们的时候,有个超级无敌宇宙大帅哥拦住了我。
慕澜隔着屏幕笑出声,发了个色色的表情。
于恬恬发了张在她跑远后回头偷拍的照片给慕澜,“慕姐,就是他!他拦住我问你的事情,好像对你有兴趣!”
只是男人的侧影。
却笔挺地立在天地之间,仿佛从地平线处窥探,也能被他的如玉姿容所倾倒。
慕澜将那张照片点击放大。
许久。目光怔怔。
-
翌日是五一,宾馆一行人集体出游的踏春日。
五月初,正值暮春时。莺飞草长。慕承和一手牵着慕澜,带着员工去爬镇上的一座山,顺便在山上的庙里拜佛祈福。
慕澜顶着发青的两个大黑眼圈跟在慕承和身边,脑袋昏昏沉沉,一直往下坠。
慕承和见她精神状态实在不大好,神情关切,问,“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慕澜抬脸,朝他莞尔,“才没。”
慕承和,“有心事?”
慕澜努了努嘴,最后还是说,“没有。”
慕承和目色微沉。
她有事瞒着他。
慕澜忽然想起身,冷不丁侧过脸问慕承和,“庭深,你昨天有没有让人送糖醋排骨给我做夜宵?”
慕承和脸色变了变,凝了她一眼,最后点点头,说,“嗯,怕你饿着了。让厨师给你做的。”
慕澜闻言,眼底浮光微闪,“这样啊。”
就在这会儿,员工中忽然有人喊慕承和,“老板,小丽的脚给崴了!”
还有小丽的朋友也跟着嚷嚷,招呼慕承和过去,“老板,小丽摔得好严重,都流血了!”
慕承和闻言,皱了皱眉,对抚了抚慕澜的头,“我过去看看。你在原地站在别乱跑!”
慕澜模样乖巧,“嗯啊。知道了!”
……
慕承和刚挪动几步,小丽眼睛亮了几分,马上朝阿芬使了个眼色,阿芬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从人群里退出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朝慕澜靠近。
慕承和见小丽崴了脚,膝盖上也摔出了不少血。
慕承和视线在一圈的女员工身上打量了一会。
酒店服务生本就普遍是女性,独有的两个男性今天也都因为家事没来参加活动。
小丽瞅着慕承和在人群中打量的眼神,庆幸自己唆使宾馆那两个男员工没有过来。她蹙了蹙精致的眉,娇嗔道,“老板,我脚好疼啊。不会是给骨折了吧?会很严重吗?”
挤出来的一滴来泪晕开了眼线。
慕承和不安地往回看了眼慕澜,小丽的另一个朋友和小丽对了对视线,自告奋勇,“老板,我帮你看着慕小姐!”
慕承和想了想,最终还是无法,背起了小丽,说,“那你仔细看着点。”
……
阿芬和小丽的朋友方静和一手一个挽住了慕澜。
慕澜虽然在宾馆住着,但是不常和员工招呼热络,所以见到两个女人围过来,难免盯着慕承和的背影发怔。
眼睁睁看着慕承和背着受伤的小丽往山下走。
方静和挡住了慕澜的视线,“老板娘,小丽受伤了,老板背她下山看医生去。老板让我们陪着你哦!”
慕澜一张脸寡淡得很,今天因为要和慕承和出门,特意化了个淡妆。
方静和原本还不觉得老板娘漂亮,这会儿这么盯着看,竟看出几分慕澜身上独有的孤傲的美来。
方静和朝阿芬动了动嘴,阿芬接收了她的示意,说,“老板娘,慕老板让我先带你去庙里歇息,等会他就来找你。”
慕澜有些不确定,“真的吗?”
“真的。”
走了一段山路,也不怎的,大概是她们走的太慢,慢慢和员工大队走散了。三个人在山路上竟走得越来越深,人也越来越少。
慕澜虽然路痴,但到底察觉到有一丝异样,问,“是这条路通往庙里的吗?怎么感觉都没人啊。”
一行三人,不知何时,方静和已经走在最后面。
山上没有信号。
方静和打开音乐播放器,放了个歌曲前奏,再关了,假装接到一同来电。
她“好好好”地应了几声,便放下电话对慕澜说,挂着一丝笑,“老板娘。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和阿芬临时被老板叫去陪着小丽,老板已经在山下,马上过来找您了。”
慕澜不疑有他,点点头。
……
慕承和回到山下时,正匆匆见方静和和阿芬下山,两人神色张皇。
方静和显然没料到这时候能遇上慕承和,面色瞬间焦黄。
“老板……”
慕承和眼底蕴了一层怒意,“慕澜呢?”
阿芬猛地腿一抖。
方静和显然比她更镇定,她故作紧张地说,“老板是这样的。刚刚老板娘忽然就变得有些焦躁,一个劲儿地把我和阿芬推开,说是要找你。我和阿芬不好还手,被她推着滚了好几圈,等再起来的时候,老板娘就已经跑远了。”
方静和末了还盯了眼阿芬,“是不是啊阿芬!”
阿芬面如土色,“啊。嗯,是啊是啊。”
方静和松了口气,大约是觉得自己急中生智的本事挺了不起,还默不作声地挑了挑眉,继续委屈地说,“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老板娘,山上手机没信号,只好跑下山来找你。”
慕承和的脸色更黑了。
“还不再继续去找!”
……
阿芬在慕承和这句话下来之后,连忙照着把慕澜送过去的山路去找。却被方静和狠狠一拽,“你去哪儿找?!”
阿芬一怔,脸上仿佛涂了石灰水的青白。
方静和一脸狠色,“阿芬,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你现在已经是和我们一条船上的人了!”
阿芬瞅了她几眼,讷讷指了另一个方向,说,“那我去那。”
方静和神情平复不少,“好。”
-
从日照当头到太阳西倾。慕澜站在原地,不断地盯着手机上变化的时间,越看越着急。
山上不比山下,降温降得快。
慕澜抱着胳膊,单薄的身子在微凉的山风里轻轻颤抖。
她给慕承和拨了无数个电话,无奈山上没有信号,她压根联系不上他。
慕澜终于慌了,捏着手机的手心一片汗湿。
她抚着额头,轻轻按在太阳穴上,深吸了一口气,大喊,“庭深!”
她转了一圈,依旧没找见人。
眼眶酸热,她尖声再叫,“庭深啊!”
四周高耸如云的大树像一只暗藏着的兽,让她惊慌受怕,她开始在原地走动。一边走一边喊着厉庭深。
慕澜容易迷路,尤其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更加没办法集中精力找出路。
她走的又累又渴又饿,却依旧找不到出口。
……
厉庭深就是在这时候找到慕澜的。
他站在她的斜坡下来的十米处,一边平缓这么久跑过来的气息,一边静静地凝着她。
她蹲在原地,头埋在膝盖里,喃喃地叫着厉庭深。
那模样,说不尽的温柔淑婉。
十一年前。
已经是十一年前。
那一次校园的定向越野测试,他也曾遇到过迷路的她。
只不过当时他是有意的,如今他是心甘情愿的。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就在那一刻,慕澜轻轻侧过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就刚好看见厉庭深站在斜坡下去的十米处。
她目色昏沉,这一刻眼睛里完全地溢满了他的身影。
他穿着白衬衫,袖子卷至手肘处,亮出有力的臂弯。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亮晶晶的。
他的眼睛尤其好看。
像嵌着碎钻,有星星点点的光。
她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慕承和还是在叫眼前的男人,起了皮发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庭深啊……”
他笑,“对。我叫厉庭深。”
她一怔。
脱口而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
她挠挠头,额前的头发被她弄乱,“不好意思。我还失过忆。除了庭深,我其他人都不记得了。”
他的嗓子眼堵得厉害,像烧着一块炭,让他声音又干又涩。
他微凸的喉结慢慢滑动,“庭深的一切你都记得?”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手在一地落叶中画圈圈。
也许在绝望的时候遇上他,松了心理防线,她忽然轻轻说,“也没有。也有很多事情忘记了,他的模样我也忘记了,不过我现在能天天看到他,每天复习一遍他的样子,就不怎么会忘。”
“你记不得别人的样子?”
“嗯。具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左脑有很大一块淤血,还开了刀,影响了对图像的记忆能力。”
他心神一晃,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站立的能力——
“你的左脑,为什么会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