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庭深一句“阿澜,很好吃”像一枚凭空砸进平静的湖面的大石头,在慕澜的脑海里激起无数的浪花。
慕澜眉目像夏天的星空,干净又澄澈。
她杵在原地,看着厉庭深像是品味佳肴一般吃了一口苹果。
她傻了一秒。
然后她也凑上嘴巴,对着厉庭深手上的苹果咬了一口。
她一边盯着厉庭深的眼睛,一边细细咀嚼。果肉划过喉咙,她才轻轻笑开,说,“庭深,真的很好吃。”
小卖部的店长追出来,原本想破口大骂,但是想到这女人怕是个神经病人,最后忍不住说,“疯子!”
不少路过的人,见了这一幕,也纷纷都赞同地说“疯子”。
“这个女人看上去就疯疯癫癫的诶!”
“那女人不是上次在桃园镇街上抢小孩的女的吗,真是的,疯子一个竟然还放出来,万一要是发疯害人那还了得?”
“她旁边那个男人脑子也不正常吧,竟然还捡起地上的苹果来吃!是疯了吧!”
“要不要打救护车送他们去精神病院啊!”
厉庭深皱了皱眉。
他不介意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有人说慕澜的坏话。
而且他的慕澜,不是什么疯子,也根本不需要去精神病院。
站在一旁的厉湛湛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忍不住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到那个说她爸爸坏话的女人身上,“坏人!我爸爸才不是疯子!你走!你走!”
索性那石子被阿南截住,没有伤到人。
他眼神示意了下跟在他身边的阿南,让阿南把剩下的事情都处理。随之便拉着慕澜飞快地走远。
脚边卷起无数的细细尘埃。
背后的厉湛湛喊了一声“爸爸”,可厉庭深也没有回头。
厉湛湛脖子缩了缩,一双清澈的眼睛一下子盈了水。
阿南和小卖部的人寒暄了几句,然后把苹果钱补给他,最后说,“这位店长,那个小姐并不是疯子。医生都没有下这样的结论,请您以后说话慎重些。”
阿南说完,就上前到厉湛湛身边。他蹲下身,还厉湛湛视线相平。
厉湛湛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南叔……”
阿南看了眼厉湛湛身边的姑娘,又迅速收回视线,说,“湛湛,很多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湛湛,南叔不能对你说什么,但是你要相信,你妈妈并不是故意抛下你的。你刚刚也看见了,你妈妈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很多事情可能都还没有记起来。所以湛湛一定要体谅妈妈,好吗?”
静了静。
厉湛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
厉庭深牵着慕澜的手,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路,一直走。
厉庭深的脚步越来越快,慕澜的脚步有些趔趄,但还是尽量跟着他再走。
很静,静得连枝干上的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很清晰。
慕澜闭了闭眼睛,尝试着拽了拽厉庭深的手,“庭深。”
厉庭深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慕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在她印象中,这是他心情沉郁的表现。
她继续叫他,“庭深。”
“……”
“庭深。我刚刚……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有点着急,我怕湛湛讨厌我,所以我很慌很急就拿苹果……”
“……”
“庭深。你不要不说话。”
他的背影稍微僵了一下,但脚步不停,“……”
“庭深。对不起。把你弄错了,对不起。我以为我忘记了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你的,结果却还是把你弄丢了,对不起。给你丢脸了,甚至去偷别人的苹果,对不起。”
厉庭深握着慕澜的手紧了紧。
双脚像被沾了502,骤然停滞在原地。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慕澜盯着他黑漆漆的后脑勺,动了动嘴巴,轻轻发怔。
良久。
厉庭深忽然地转过身,手用力一拽,让慕澜失了平衡往他身上重重一跌,直接跌进他的怀里。
慕澜的侧脸贴上他鼓噪的胸膛,她听见他一下一下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他双手像一副锁链,将她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
厉庭深的头埋在她的肩膀里,他温热的呼吸声拍打在她的肩膀上,像一阵阵的海潮,不断拍打在柔软的海潮上。
过了一会。
慕澜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被一片灼烫的液体濡湿。
她浑身一憷,半晌,她伸手轻轻回抱着他,头稍稍侧过去,想看他,“庭深啊。”
他右手马上固定了她的后脑勺,防止她再乱动,一边凝声说,“别。别看我。阿澜,不许你看我。”
这眼泪里有他男人的尊严。
这眼泪里还有三年前,那一场空荡荡的婚礼上,他这一生都无法挽回的痛。
这四周只有风,静静地穿梭在他们之间,静静地风干他的泪。
过了许久。
他声音里像裹着一阵风,空荡荡的。他说,“闭上眼睛。”
慕澜没有反应过来,“啊?”
“闭上眼睛。”
慕澜懵了一下,阖上了眼。
下一瞬,她的唇上就被覆上一片温热。
他的吻像叶子掉在水面上,很轻,也很慢。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后背,轻轻擦在她的文月匈排扣上。
慕澜感觉自己的月匈轻轻跳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惊了惊,张了张嘴。
厉庭深趁着她张嘴的空挡,吻一下变得来势汹汹,像攻破了城门的士兵,一下子就把整个城市都攻陷。
他的吻慢慢变得zhuo热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好像烤热了一样。似乎要把她也一起热得融化。
慕澜呼吸有些困难,浅浅地推了下厉庭深的胸膛,却换来他变本加厉地进攻。
她只好更加配合他,从他口腔里索取氧气。
如此恶性循环。
一些从前的感觉迅速地冲回大脑,肾上腺素不断分泌,有些常年隐秘的欲望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慕澜的神情有些迷乱,她胡乱地呢喃着庭深两个字。
似是愉悦,也似是在求饶。
偏偏这一刻,不知怎的,厉庭深竟在脑海里闪过她也曾和慕承和有过这种亲密,甚至比这更亲密的行为。
是啊。
他们甚至早就是夫妻,又怎会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慕承和也会像他一样,吻过她,抚摸过她么?
厉庭深恍若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汹涌燃烧的欲望在一霎被熄灭。
厉庭深放开了她,他双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定定地看着她。
多么委屈,多么不公平。这么多年,甚至是从一开始,他始终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她却有了别个男人。
可是偏偏又千怪万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毕竟——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慕澜两颊还漂着红。她感觉到厉庭深的眼神突如其来迸射出来的几许冷冽,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庭深,怎么了?”
厉庭深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双唇。眨了眨眼睛,嘴角瞬间恢复了点零星的笑意,“没事。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不太合适做坏事。”
慕澜皱了皱鼻子,用手肘戳了戳他,“你怎么说话还那么讨人厌。”
撒娇的口气。
又软又糯,像冬天里刚出锅的一碗汤圆。
厉庭深心思颤了一下。
是啊。
她还是那个她,她还活着,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计较得太多反而容易失去,能够再找到她已经是他这辈子莫大的幸运。
他不能太贪心。
慕澜见厉庭深不说话,忍不住探过头,占住他整个视线,说,“庭深。你有心事对不对?”
“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不是的。你一定有。”
“……”厉庭深顿了一下,才凝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
慕澜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全世界还有谁比我跟懂你。”
厉庭深看着她有些雀跃骄傲的眉眼,心思一下子轻的想要飞起来。
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有些不正常。可是在他心里,她依旧是那个又机灵又温顺的慕澜。她永远懂得察他言观他色,总是会用心去感受他的感受。
而正如厉庭深所想,慕澜依旧聪颖敏感。
她的眉眼呈现出几分低落,似乎还带着笑得看着厉庭深,问,“庭深,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和……慕承和之间?”
厉庭深怔了怔,没有说话。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慕澜也不知何时堵住了他的去路,坦荡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笑着,轻盈温婉,“是不是介意我和他的婚姻?”
厉庭深目光微动。
他说,“阿澜,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