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锋推开厚重的大门，并不费力，更像是这扇门顺着他的走动而开。
他身上的气息，和狮子寺仿若融为一体，令里面的铜钟，都开始嗡嗡震鸣。
六头狮子趴在圣子佛像的面前。
四百八十寺，都有一尊看不清脸的圣子佛像，但据说只有唯一的一座庙里那尊，才是本尊。
六头狮子并没有陆锋想象中的威武雄壮，反而很年迈，它的身体大概有五六米，毛发也不亮了，就像是秋天里被人嫌弃的枯草。
六颗硕大的脑袋懒洋洋的趴在厚重的毛毯上，放在一侧的爪子，也失去了传闻里的锐利，仿佛在雨水里浸泡许久而生锈的刀。
这是一头年迈的六头狮子，它的眼皮厚重，半睁着，随时要闭合。
圣子佛像上的香烛，已经只剩一点，就跟它的寿命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人老如灯灭，兽怪亦如是。
风火好奇的探出脑袋，直勾勾的盯着它本家前辈，而后刷的一下跳了出来，身体恢复原形。
发亮的毛发，炯炯有神的眼睛，锐利的爪子在落地的瞬间就在地面上留下了抓痕。
只是风火这一次也没敢造次，而是恭恭敬敬对着老狮子低下了三颗脑袋。
老狮子没有看它，反而看着陆锋，六个脑袋就有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陆锋，要将对方看透。
其中一双眼睛更是如同玻璃般，折射出奇怪的光芒。
“小成的圣体！”
“真是难得……”
它没有开口，而是利用灵气的震动模拟出声音。
“前辈，打扰了。”陆锋恭敬，他确实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迈，老狮子身上的波动经过承天轮，让陆锋看到了它寿命的尽头，就在最近几个月。
“杀人救人皆佛心，算了，你是圣体，你说了算。”老狮子像是在自嘲，又问道，“你叫什么？”
“陆锋。”
老狮子一惊，这一下，他六个脑袋全都抬了起来，看得陆锋毛骨悚然。
“原来是你。”
“什么我？”
“那个在山外，杀了十尊尊者灵念的家伙。”老狮子说道。
它活了将近七百年，原本灵气降临，还能活更久，可惜它在早年受过重伤，令它的寿命大打折扣。
所以老狮子最近很无聊，反正也快死了，也就没有心情当初乱晃，每天闲来无事，便叫寺里的小沙弥过来跟它讲外面的事情。
前段时间，他听到最多的就是陆锋。
所以，在见到陆锋的时候，它一口喊了出来。
它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巧合，两个同样叫陆锋的人，都这般独特。
眼前的陆锋，就是山外的陆锋。
一个拥有圣体的陆锋。
老狮子虽然不管闲事，但如果不是陆锋有圣体，它还真会将这些消息散播出去，毕竟很多势力都对他虎视眈眈。
“没有十尊，有几尊不是我杀的。”陆锋解释道。
老狮子摇摇头：“反正都算在你头上了，你赖不掉的。”
陆锋叹了口气，道：“前辈，我这次过来，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指点，如何找题。”
“天才都是靠着自己找题，而后破题，你好歹是小成的圣体，怎么这么偷懒。”老狮子不满道。
“前辈，难道你觉得，一个人吃药成为强者很不对吗？”
“不对。”老狮子道。
陆锋又道：“那他吃药成为幻灭境，乃至造化境呢？”
“天底下有无数条道路，每一条道路都有人走，有人一夜顿悟，有人日日夜夜苦修，有人顺风顺雨，为何就不能有人吃灵药成为造化境？”
“有天才靠自悟，有天才靠气运，有天才靠机缘，有天才靠别人……都是一种本事。”
老狮子哑口无言，最终又是无奈道：“你是圣体，你说的对。”
“我不知道这一次考核的题目，只能给你提供一些信息，这一次题目是关心住持出的，当年他还小的时候，我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老狮子说人，而没有说妖，因为在老狮子看来，对方太像人了。
“很小的时候，他一直跟在他兄长屁股后面，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化形。”
“可惜，最后兵分两路，殊途不同归。”
“说他矛盾，是因为他冷漠却热情，执着却不坚定，是妖却以人自居……”
“当然，所有怪异的情绪，只有在遇到他兄长的时候才会显露，其余时候，便是一个几乎冷漠毫无乐趣的人。”
“一年多前，当人神宴确定下来后，他曾经让人去修缮过大门。”
“你有想到什么吗？”
人们常说，当一个人有任何举动的时候，一定会有内心的活动，否则就会没意义。
关心住持，不可能做没意义的事情。
佛门……城墙……
可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陆锋想不通。
“还有一事。”老狮子打断了他的思考，道，“这小家伙……天赋很不错，如果你愿意，便留下它，让我教导它几天，它的天赋比我强，生命力也很活跃，像是经历了什么大机缘。”
陆锋愣了愣，旋即笑道：“前辈，这事不用问我，问风火就好，他如果选择留下，便留下，我这没有问题。”
风火犹豫，老狮子沉声道：“放心，不会让你出家的，我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就是进了佛门，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
“选择？！”
陆锋突然一顿，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的一拍大腿。
“对了，就是选择！”
“什么？”老狮子问道。
“考题就是选择。”
老狮子沉默半晌，最后道：“你是圣体，你说了算……”
陆锋解释道：“佛门城墙上，是不是有一句话，对外求胜无边，对内求安宁静。”
“这就是选择，对外还是对内的选择。”
“进入佛门后，佛门四百八十寺，上百条道路，三条主要的道路，这便是第二个选择。”
“我选择了天明路。”
陆锋想起在天明路的异样情况，他被那佛眼看了一眼，而后前后都成了深渊和地狱。
前进还是后退？
或者站在原地不动？
这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再然后，他如果没有给那位老乞丐饭吃，也就不会来到这里。
“为何考选择？”
“因为，进入幻灭境的关键，便是选择。”
“每个人有无数的心结，面临无数选择，而破入幻灭境，便是要解决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个考题，是想要我们自我找到最纠结的心结。”
有考题，但却不需要破题，只要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可以，能破便破，不能破，那就只能放在冲击幻灭境的时候。
陆锋不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里？
荒神一族和自己的母亲？
妖族和人族的血统？
他不清楚。
老狮子愣了愣，旋即眼睛明亮起来：“不愧是圣体，你说的对，关心住持是个矛盾的人，他最讨厌做选择，小时候都是他兄长帮他做的选择。”
“恐怕他突破到幻灭境的时候，十分纠结，这才出了这题，希望你们早日能够找到自己的心结。”
“前辈，这里可有佛门的地图？”
“有，你稍等。”六头狮子灵念一动，便从里面取出一副地图。
佛门就像是万千支流。
“我估计，建立佛门的人，当年在真筋境巅峰也困了很久，这根本就是他要破入幻灭境的纠结心情。”
一个又一个选择，造就了如今佛门的街道，如同迷宫一般。
但却有两处，只有唯一的入口和出口。
一个是佛门大门。
另外一个，是供奉圣子佛像本尊和历代光明大住持佛像的庙。
大门在最东面，那座庙，却不在最西面，而是在西北方向。
“就是这里了，只要在考核结束那天，到达那里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