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眸光幽深,轻勾了下嘴角,笑意冽然:“华城水寇未除,一直是朕的心头大患,你战场经验丰富,便带人替朕收服了这水寇,不能杀,只能降。这水寇骁勇善战,若是归入大沥朝,定能弥补大沥朝水师的不足。”
语落,穆臻言不由微微沉了眉,这华城的水寇臭名昭著,杀性恶劣,更是身手不凡,神出鬼没。若是可杀,他倒也有的是法子引他们出来,灭了他们,但偏偏不能杀,只能降,这无疑增大了难度。
穆臻言抿了下唇,垂首回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赎了这罪过。”
他知道皇帝是故意在为难他,但是为了平息盛怒,也为了给十一和太子争取对付潜心宫和九王府的时间,他不得不答应。
“好,朕就欣赏你的勇气。”皇帝见他答应,不由拍了一下桌子,笑得开怀,仿佛刚才那个盛怒的人并不是他。
雪朦胧细眉微蹙,开口道:“父皇,我也要去。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皇帝顿时沉了下脸,轻喝道:“胡闹!你会武功吗?你跟着去就是添乱。而且若是他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往后还拿什么保证你的幸福?”
穆臻言也拒绝道:“公主,华城水寇凶狠恶劣,你还是待在皇宫,等我的好消息吧。”
雪朦胧却十分担忧穆臻言的身体,刚想要再争取一下,就看见穆臻言朝她微微摇了下头,暗示她不要前功尽弃。
雪朦胧明白穆臻言的苦心,不由忍下心里的担忧,点头答应了。
皇帝这才消了怒气,转头对着穆臻言说道:“降服水寇迫不及待,你休息一日,便立即出发吧。”
穆臻言领命:“是,儿臣遵旨。”说完,他又把目光落在雪朦胧的身上,微微笑道:“十一,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跟父皇讨论下制服水寇的计谋。”
雪朦胧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嗯了一声,然后对着皇帝轻福了一身:“父皇,那儿臣先告辞了。”
说完,她便退了出去,临走前担忧地看了一眼穆臻言,穆臻言回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雪朦胧走后,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不明:“是你让十一当了鹰北军的女主人?”
穆臻言淡淡回道:“是,父皇,鹰北军本就是大沥朝的将士,公主又是你的女儿,交与她,儿臣十分放心,也相信公主的能力。”
皇帝微眯着眸子,突然笑了一声,眼里却依旧一片寒霜:“朕之前派人想要带回你父王,听说你押了朕的大臣,还让府兵看守?”
穆臻言眸光微动,假装叹了口气,解释道:“父皇实在是误会了,尹大人一上来就说父王谋害公主,儿臣这一听,就急着想要解释。奈何尹大人刀枪相对,儿臣只好寻个折中的办法,让尹大人进府喝茶,先冷静一番,但是儿臣待他们都十分客气,不曾动过一丝武力。”
皇帝喝了一口茶,眸光却一直盯着他的神色:“之前听闻你和你父王都受了重伤,可有此事?”
穆臻言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父皇从何听来?儿臣确实是深入敌营的时候,受了一些伤,但休养了几日便痊愈了。父王中了匈奴的诡计,倒是险些丧命,不过儿臣发现的及时,父王也是受了点轻伤罢了,否则儿臣又怎么敢放心,让他一人镇守北地呢?”
皇帝试探了大半个时辰,见穆臻言不漏任何破绽,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而穆臻言一直垂首等着他下一个怀疑,也没有说话。
气氛僵硬之时,门口忽然走进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对着高座微躬了下身,声音清朗:“父皇。”
“芮儿来了?”皇帝笑了一声,然后遣退了众人:“你们先下去!”
“是,皇上。”宫人和朱太监俱退了下去。
皇上这才将眸光落在雪芮的身上,淡笑道:“芮儿,朕正在和世子讨论华城水寇的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雪芮沉思了两秒答道:“华城水寇善于躲藏,是因为地形的优势,儿臣以为应该先弄清华城的地形,然后设法将他们引出来,毁了他们的老巢,并在回路中设好埋伏,破了他们的地形优势。魏老将军正是华城人士,想必对地形十分熟悉,若是由他带着人马剿灭,胜利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皇帝见他和穆臻言目不斜视,没有任何的交流,认同地点点头:“不错,芮儿你想法很好。但是,”皇帝突然话锋一转:“但是魏老将军年事已高,怕是经不了这番折腾,且他虽是华城人士,却自小迁居京城,又不熟水性,实在去不得。除了魏老将军,芮儿可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要年轻体力好的,还要会打仗,懂水性,善谋略的,整个朝堂不就剩世子一人了吗?
雪芮顿时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他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和穆臻言勾结,但是华城水寇凶险万分,他怎么能拿妹妹的夫君性命开玩笑呢?
穆臻言见太子许久未回答,不由主动笑着开口提点了一句:“儿臣正好有过打水战的经验。”
太子眸色微沉,知道穆臻言的意思,当即也接话道:“父皇,儿臣也认为世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直镇守匈奴,战场本就经验丰富,华城水寇和匈奴同样阴险狡诈,这事交与世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有些不满他想了这么久才回,皱着眉头,沉声训话道:“芮儿,你身为太子,将来若是登基做了这百姓的君主,难道也要像今日这般因为私情拿不定主意吗?就算他是你的妹夫,为了百姓的安危,你也应该分得清轻重!这朝堂上若是君臣都像你们这样的关系,这天下还如何维持?还有没有规矩秩序可讲了?”
雪芮明白父皇是在借剿匪之事,警告他不要和穆臻言结党营私,为了消除父皇的怀疑,他只好顺从地点头:“儿臣一定谨记父皇的训话。”
皇帝这才放过了他们,语气却仍然带着一丝冷淡:“好了,你们下去吧。朕有些疲乏了。”
“儿臣告退。”穆臻言和太子异口同声,然后也一同出了这养心殿。
两人才走了数十步,迎面就碰上雪冀带着几位大臣向他们走来。
其中一位大臣是朝中的元老,三代传爵,封齐国公,家中底蕴十分丰厚,他夫人的妹妹和高贵妃十分交好,所以他一开始就是九王爷党的人。
齐国公见太子和穆臻言保持着距离,不敢有过多交谈的懦夫样子,不由微微倨傲地昂着头,冷嘲热讽道:“哟,原来是太子和世子啊,这不走近了看,还以为是两个不熟的人呢。这朝堂上,臣还记得太子处处维护世子王府,这被关了禁闭后,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怪不得这之前维护太子的人,都跟了九王爷呢,这跟错了人呐……呸,瞧臣这话说得,太子怎么可能是错的呢,这世子三番五次违逆皇上,把鹰北军变成了镇北王府的兵,太子远离这种乱臣贼子,实在是明智之举。”
雪芮从殿里出来本来就因为皇帝的态度而不舒服,又听见他越来越阴阳怪气的讽笑,深吸了口气,眸中的暗火一点一点燃了起来。在他说到最后乱臣贼子的时候,雪芮眼里的怒火顿时溢了出来,攥起拳头就挥了过去。
齐国公没想过一向温和的太子竟然会直接这么粗鲁的动手,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躲在了雪冀的后面。雪冀站在最前面,那一拳自然落在了他的肩头上,震得他倒退了几步。
“你……你竟然敢当着父皇的殿前动手?”雪冀恼怒地瞪着他,眸色阴狠,却又顾忌着皇帝,便没有还手。
雪芮却不甚在意地冷笑了一下:“你既然纵容你的人,招惹了我,我自然要出了心里这口气!”说完,雪芮又逼过去,而且下手专挑雪冀不明显的地方打。
雪冀躲了几次,又被打了好几拳,心里的怒气也被挑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大臣和侍卫轻喝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说完,他自己也不再退让太子,招招还手了过去。
眼见其他大臣和侍卫也冲上去对付太子,穆臻言眉目一沉,身形一跃就挡在了他们前面,大臣和普通的侍卫又怎会是身经百战的穆臻言的对手?没几个回合,穆臻言就轻松制服了他们。
雪冀看见自己的人被困住了,眸里不由浮出一丝戾气,正当他要拿掌往太子脖颈上砍的时候,一道威严的怒喝声顿时响起在他们的前面:“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朕住手!”
雪冀的手掌顿时停在了离太子脖颈一寸的地方,有些惊愕地看着父皇,连忙收回了手,垂着首请安道:“父皇。”
穆臻言和太子也连忙躬了一身,身后的大臣却有些慌乱不安地跪在地上,低头喊道:“微臣拜见皇上。”
皇帝狠狠眯了下眸子,看着雪芮和雪冀,声音带着不可压制的怒意道:“你们是想在朕面前上演兄弟残杀吗?朕平时就是这样教你们的?你们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说完,皇帝又阴沉着脸看向穆臻言和那些大臣:“你们身为臣子,不帮着拦住,还助纣为孽,朕今日不罚你们,真是难消朕心头之气!都给朕好好跪在这反省,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准离开!”
说完,皇帝气得胸膛起伏了两下,而后拂袖回了养心殿。
雪冀看着父皇失望愤怒的背影,不由狠咬了下牙,心里懊恼万分,他就不该沉不住气,和雪芮打了起来。
雪芮侧头看了眼雪冀悔恨的神情,冷笑了一声,低声问道:“九弟,看父皇对你失望的表情,滋味如何?”
雪冀登时狠狠眯起了眸子,像毒蛇一般盯着他:“二哥不也一样在这跪着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雪芮冷笑不语,当然不一样,表面上看来是两败俱伤,实际上雪冀输的更惨。因为父皇本来就对他和穆臻言失望透顶了,再失望一次,也是这种结果。但雪冀正是博好感的时候,却失了机会,要想再得到父皇的好感,只怕得过好长一段时间了。
一众人在这跪了半个时辰后,未央宫和锦绣宫都坐不稳了,皇后连忙放下手中的暖炉,微微急切地起身,琥珀赶紧拿起架上的披风走了过来:“娘娘,外面风大,你披上吧。”
皇后担忧地叹了口气:“芮儿都罚跪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冷不冷,你赶紧去把皇上去年赏赐的那件白色的狐裘拿出来,给芮儿带去。”
“是,娘娘。”琥珀替皇后披好后,又去拿了那件狐裘出来。
皇后这才带着她,匆匆赶往了养心殿。一到殿门口,皇后就看见芮儿连件外衣都没穿,跪在那里脸色都白了几分,她拿过琥珀手里的外衣刚走过去,朱太监就挡在她的面前,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不可,皇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探视他们,吃的喝的穿的,一律不行。”
皇后一听,立马惊得眸子都睁大了几分,眼里全是心疼:“什么?这么冷的天,太子要是冻坏了,该如何是好?”
朱太监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莫要为难奴才了。”
雪芮抬眸,看了眼他的母后,微微笑道:“母后,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