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实验果然证实了鬼手毒佬的猜测。血液程度越黑的白鼠,身上的红斑更明显,稀释最多,几乎只有一滴黑血的,身上只有几颗红斑。鬼手毒佬将检查完后的老鼠又关进笼子里,然后写了几十种有助于稀释毒血的药方,两人商议过无数种实验方案,最后才得了一份方子:“现在,将这些药全拿出来,一样一样的配制,直到配出最有效的药方。”浮厝神色凝重无比,点头:“终于有成果了,我这就去准备。”手里拿着这份药单,浮厝激动地手都有些轻颤,如果真的配制出来,那么只要病人每日服下,血液中的毒素就会被压制,甚至被稀释,虽然不确定是否完全能够稀释干净,但至少病人的命可以保住了。
浮厝脸上刚浮出一丝笑意,在看到名单上的药名时,笑意突然僵硬了起来:这些药里,起码有十种是绝世稀有的,除了皇宫能有此珍藏,浮厝实在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这些药材了。唉,真是头痛,鬼手毒佬那个老家伙竟然把这个难题交给他了。浮厝揉揉紧拧在一起的眉心,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还是找世子商量吧,如果连世子都没办法,那他这把老骨头更没办法了。于是,浮厝立马就去找了世子,没想到世子拿起药单一看,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便说明日一早送到。浮厝大惊,不由感叹世子的大手笔,果然是深藏不露。
药材问题解决后,浮厝便没了忧虑,便回到药房继续和鬼手毒佬研究。一夜没睡,浮厝和鬼手毒佬都在重复不停配药,又给小白鼠试药的过程,虽然有点效果,但缺了十多种珍贵的药材,始终达不到可以压制小白鼠身体里血毒的效果,只能缓慢小白鼠的发病速度。天色一亮,浮厝只看见门被推开,冷旭拎着一个大白袋过来,直接放在了桌上,看着鬼手毒佬笑道:“老头,世子可说了,要是你让他失望了,多余的药材,你可得十倍奉还。”鬼手毒佬心中一个咯噔,摸摸鼻子假装听不懂:“几根药材而已,世子才没这么计较呢。”冷旭顽劣一笑:“反正话我已经传到了,相不相信,就是你的事了。”语落,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冷旭的身影。浮厝看了一眼鬼手毒佬,又看了一眼离开的冷旭,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世子为何那样说?”
鬼手毒佬讪讪一笑:“没事没事,世子就是说说而已。”嘴上这样说,鬼手毒佬心里却是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世子的眼睛,他就是多写了几味十分难寻的药材,之前他向九幽阁讨要过,但阁主拒绝给他拿来实验,所以他就想要从世子手里骗过来,没想到还是被世子看穿了。不过,看着袋里放了他求取已久不可得的药材,微微疲乏的老眸瞬间亮起了激动的光芒。为了这些药材,他也得配出最好的药方来。
浮厝突然看着干劲十足的鬼手毒佬,以为他是为了病者,内心一阵感动和佩服,硬是忍住困意,也不认输地继续研究了起来。两人医术高超,经验丰富,配合起来算得上十分有默契,齐心协力之下,在失败了五十六次后,终于成功研制出了最佳的药方。浮厝惊喜过望,操劳数日的身子竟差点晕了过去,还好鬼手毒佬喂了他一粒补气的药丸,才勉强恢复了精神。将药方的比例全部写好后,浮厝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出门,发现外面的天色竟然黑沉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傍晚已经降临。
浮厝算了下时间,病人的身体已经接近末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于是浮厝和鬼手毒佬又拿着配好的药材,立马赶去了美人院,亲自熬药,记录最佳火候,直到试了三次,才终于成功。
这一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府中灯火一片通明。
端着熬好的药,浮厝和鬼手毒佬来到之前的病房,扶起病人,将这碗药喂了下去。刚喝完,病人的反应极大,仿佛腹腔烧滚,一大口黑血就吐了出来。
浮厝惊愣地看着鬼手毒佬,鬼手毒佬则是淡定地摆摆手:“别慌,这是正常反应,这药本来就不温和,和病者会起反应是正常的,只要喝了三次,自然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意外。”
浮厝点点头,“但愿有效果。”
那病人吐了一口黑血后,浑身发红,像被火烤般,先去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然后变红,慢慢又变黑,最后像一层凝住的极薄的黑血块,显然是血液中的毒素慢慢被排解了出来。
浮厝有些惊喜地看着这变化的一幕,想着这么多天来病人的痛苦终于可以缓解,不禁眼眶一热,内心涌动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在病者身上试药成功后,浮厝吩咐下人为每一位病者都熬了一份药,这才和鬼手毒佬离开。
接连三天,浮厝都一直观察着病人的情况,发现果然三天之后,病者的身体就完全适应了药物,没有之前那么严重的排斥情况。
病者的身体逐渐出现好转,疫病蔓延的局面算是被暂时控住了。
这些天,鬼手毒佬仍一直在继续研究着疫病,但依旧找不出它发生的原因。
主院中,穆臻言看着来请罪的鬼手毒佬,长眉一挑,声音微微不悦:“你是说,连你也查不出原因?”
鬼手毒佬无奈叹了口气,不敢有所隐瞒:“这疫病太过古怪,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稳住病情,病者的生命已无大碍。”
穆臻言沉吟片刻,墨色的眸轻动,眼里掠过一丝幽深的光芒。
“你先回去吧,看来这疫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鬼手毒佬还担心世子会收回他的药材,听到世子就这么放过他了,连忙笑着就退下了。
空中黑影瞬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府中,穆臻言摩挲着茶杯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眼里升起漫天的寒意。
“出来。”穆臻言低声轻喝了一声。
一道身形诡异的黑影就飘了出来,半跪在地上,因为他轻功极好,又善于隐藏,所以一直都是他负责替主子给九幽阁传信。
“你去九幽阁一趟,传信九幽看看京城是否有异动?”冷冽的声音一落,那黑影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雪朦胧刚一进门,就听到穆臻言的声音,眸光微动,便又恢复如常走了进去。
穆臻言看到她,深邃的瞳眸里没有半分惊讶,仿佛早已知道她会来,径直走过去,捏捏她的脸笑道:“又去看病人了?”
雪朦胧拍掉他的手,坐到椅上,慢慢喝了一口茶才回道:“现在府里的病人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但浮厝说还是要再观察几日,以免出现意外。”
穆臻言点点头,也走过去坐下:“只可惜,连鬼手毒佬都找不出原因。”
雪朦胧望了他一眼,想到刚才穆臻言的传信,抿了抿唇,并没有多问,只是宽慰道:“病情控住了,找到原因只是时间问题。”
穆臻言轻轻勾唇一笑:“也许吧。”
而随着雪朦胧一起回来的十五,吩咐好另外一位婢女守在门外后,便来到厨房,准备为小六找些吃食,发现锅内竟然有还冒着热气的薏仁粥,像是新鲜做的,不由微微惊讶,最后盛了一碗,然后朝着小六的病房走去。
“小六,这是我学了几天,自己亲手做的薏仁粥,你喝点尝尝。”冷风坐在小六的床边,手上端着一个瓷碗,里面是稠而不腻的粥,冰冷的脸色出现了少许的柔情,连一向没有温度的声音,也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
小六之前一直昏睡,前几天才醒过来,就看见冷风一直守在自己旁边,眼底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
她本来不想理冷风的,可是冷风仿佛不在意她冷冷的态度,依然每天给她喂药,给她煮粥,陪在她身边,小六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就不气了,心里被堵住了地方早已被清空,被感动和爱意填满。
小六甚至想着,虽然她病得差点死掉,但是这样的日子,每天一睁眼就看见冷风的脸,她好像也很满足了。
“嗯……有点甜了。”粥滑入口,整个口腔都溢着一股甜味,小六咽下去,微微皱眉地说道。
冷风顿时紧张起来:“那我再去做一碗。”
小六连忙拉住他的手,笑道:“我又没说难喝,你紧张什么,给我。”
冷风看着她拿过自己手里的碗,一勺一勺地喝着,不由愣住,心脏那里却砰砰砰地跳动,一丝难以言说的欣喜涌了上来。
这么多天来,今天可是小六第一次对他笑,而且还碰了他的手。
十五端着碗,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寒风肆意侵袭着她,十五却早已没有知觉了,风刮得再痛,又怎抵得上心头的疼痛?
明明应该她来照顾小六,可是却每天都是冷风一直在守着她,每件小事,冷风都尽量做好,对待小六就像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
十五苦涩一笑,手上的粥变得如此刺眼。
她想扔掉,却又心疼这是冷风做的,不扔掉,自己又看着难受,这是冷风为小六做的,根本没有她的份。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十五忍着心里一直蔓延的疼痛,觉得自己才是得病的人,而且还是无药可医的那种,可是她没有小六那么幸运,有人关心有人疼,她至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回到厨房,十五又把粥倒回去,看着冷却的粥,眼里骤然一痛,匆忙离开了这里。
十五回到主院后,进了房间向公主行了一礼后,便站在垂帘一侧,低头一言不发,一脸漠然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朦胧抬眸看了她几秒,微微蹙眉:“十五。”
空气中并没有传来回声。
雪朦胧不由微沉着脸,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十五,你怎么了?”
十五听到声音才猛然回神,立马垂首答道:“公主恕罪。”
雪朦胧微眯了一下眼睛,问道:“最近可是照顾小六太累了?”
“没有,奴婢不累,小六……小六一直由冷风照顾着,奴婢怎么会累呢?”十五连忙摇头,回道。
雪朦胧一直盯着她,自然没错过十五眼里划过的落寞与苦涩,眸光微转,心里顿时有了几分了然,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十五,你可是对冷风有意?”
十五一惊,刚想否认,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眼里带着些微的痛色。
公主对于说谎隐瞒的人绝不会轻饶,如同当初的小九一样,虽然顾及了昔日的情分,但依旧被遣送回京,对于没用的暗卫,京城那边是绝对不会再重用她的,相当于一颗弃子了。
雪朦胧知道她是默认了,想到小六和冷风之间的情意,不由心中微叹,只好宽慰道:“十五,两个人两情相悦才会幸福,你武功高强,又生得清丽,以后自然会碰到对你好的人,若是一直执着于得不到的人或东西,只会让自己痛苦,你懂吗?”
十五沉眉不语,心里却是升起一丝尖锐的痛意,公主知道她喜欢冷风了,却是劝她放弃,凭什么,她明明和小六一样,为什么如此偏心,连一丝争取的机会都不给她?
雪朦胧知道爱而不得有多痛苦,所以也不恼十五的沉默,只是继续轻声劝慰着:“十五,本宫知你心里难受,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冷风的心意,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本宫定会替你寻一个配得上的男子。”
十五咬着牙,压下心里的怨气,低头顺服道:“奴婢谢谢公主,奴婢会好好想想的。”
雪朦胧知道这感情的事还需她自己想通,才能解开她的心结,便也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本宫相信你会明白的。”
十五眼里划过一抹涩然,抿唇回道:“那奴婢就先下去替公主准备膳食。”
“去吧。”雪朦胧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