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又给安藜吓得一哆嗦,险些松开了他拉着她的木棍,“我,我不是坏人……你的药还是我留给你的,不过之后你就不见了,我……”
这人的眼神太冷了,她觉得自己在他眼底,跟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男子眸底有些暗淡,把木棍往前递了一下,“咳咳咳……我……咳咳咳,拉你……上来……”
“好。”安藜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忙拽着他的木棍艰难地爬上来,拍拍土站起来,“那个,谢……”
“深山野兽多。”
没等她先开口道谢,那男子率先开口,声音很虚弱,“你一个人,危险。”
安藜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你,是在关心我么?你认得我?那天在山崖底下,你是不是记得我啊?”
男子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藏着一抹真诚,忽然道:“我要……谢谢你。”
忽然捂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看架势,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安藜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这人阳刚的表面下有一颗柔软的心。
“那个……”病美人总是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安藜下意识跟了两步,想帮帮他,“我……要不你跟我回去吧,我姐姐的医术很好,我看你好像伤得很重,这么久都没有治疗好,不如让我姐姐看看……”
“不用。”男子转身,“谢谢你。”
“谢我?”安藜觉得莫名其妙,她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刚刚他帮了她,应该是她谢谢他吧。
刚想问一句,却见男人转身地往深处走,他一边一瘸一拐地走,一边还咳嗽地厉害。
“你……”安藜不自觉跟上去,想要伸手帮他看看脉,看他惨白的脸色,这人怕是久病成疾,“我帮你……啊!”
话没说完,男子撒开她的手,眼神幽冷:“别碰我。”
顿了顿,“我身上有伤。”
安藜拧眉,本来想发脾气,可是看着男人难受的模样,无法开口,“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好像不是我们白羽国的人。这里是白羽国的皇家园林,你怎么进来的?”她这个时候才察觉到异样,白羽国的皇家园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外头守卫森严,他一个重伤的人,是怎么闯进来的?
男子的眼神莫名更冷,安藜连忙道:“你放心,你就了我,我不会出卖你的,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这里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咳咳……我……我叫兰萨奇。”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兰萨奇,重伤数月让他看起来异常虚弱,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半面无血色,和当初那个威风凛凛的草原勇士有着天壤之别,“我想找独活针叶草,我听说,只有这里有。”
“独活针叶草?那可是我们白羽皇家园林才能独产的国宝,十多年才有那么一株,你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安藜诧异:“那是吊命补气血的草药,你……”
“我不能死。”兰萨奇垂眸,整个人仿佛沉寂在虚空当中:“我还没有见到她,我不能死……我现在还不能死……”
说着,他咬咬牙,“你,你能帮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男子身上浓郁的忧伤气息,让安藜有些不忍心,下意识就想要帮帮他,完全没有想过他如果是坏人该怎么办。
“我……”
“小姐,天黑了,相爷派人来找你了,咱们快点走吧。”青儿跑着过来,安藜一转身,身后的兰萨奇便没了身影,不远处的草丛颤动片刻,又归于沉寂。
“兰萨奇……”安藜跺跺脚,瞪了跑过来的青儿一眼:“你干嘛大呼小叫的,把他吓走了!”
“他?谁啊?小姐,你遇到什么了?”青儿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影,安藜哼了一声,“没有什么,一直兔子而已,我找到兰芝草了,今晚就去看白芷姐姐,你晚上帮我注意一下,不管谁来找我,就是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青儿小心翼翼道:“小姐,那您可要早些回来啊,相爷最近对您和少爷看的紧,不许你们和圣女大人接近。”
安藜转身往回走,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没有再看到兰萨奇的身影,这才叹气:“爹爹真是狠心,母亲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白芷姐姐,爹爹明知道如此,却还……唉,就算是为了母亲,我也不能对白芷姐姐置之不理。”
是夜,圣女殿。
“白叔,你先去休息吧,我没事的,白杞回来了没?”白芷趴在床上,身上盖着金羽蚕丝的被子,不能挪动一下,小脸惨白一片。
“白杞身份特殊,不便现身,应该是去探望您母亲了。”白叔叹气,“你为何非得和相爷顶嘴?如果相爷帮您跟皇上说情,也不至于罚得如此重!”
白芷看他一眼,“您这话也就骗骗自己,如果只是私逃出国,按照我的身份,大惩小戒也就算了。可我这一次回来,和大表哥正面对上……这是触到了父亲和皇上的逆鳞。圣女是白羽国神圣的象征,是神灵的使者,所以只需要接受万民朝拜,为国祈福,做一个吉祥物就行了,一个妄图干涉朝政的圣女,谁都不会姑息的。我爹也是为了自保,我若是不和他顶嘴,那再皇帝舅舅的眼中,说不准他就是我的同谋。到时候整个相府和兄长爹爹都会被我牵连。”
她私逃出国已经触碰了皇帝的逆鳞,再加上干涉朝政,若非是她圣女的身份尊贵,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白叔也明白白羽国的国法,“大王子真的变化太大了,以前觉得他与世无争,爱与民生,会是个好储君,可自从三王子倒下之后,大王子内笼朝臣,外联匈奴,小动作不断,如今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皇上对大王子偏爱,上谏的大臣个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也只有相爷根基深厚才能保持中立……”
“中立?如何能保持中立?不过是暂时的。”白芷忧心忡忡:“我还担心表哥和公主,他们回到北地之后肯定危险重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大王子不会这么快发难。”
“应该不会,我派人打听过,北地的战报传来捷报,世子殿下联手敕勒川塬的部落子民抵抗匈奴的五王爷察哈尔,伤了察哈尔眼睛,匈奴败逃,如今元气大伤,想必不会这么快卷土重来。”
“表哥英明神武,又从小长在战场,自然是厉害的。”白芷与有荣焉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如冠玉温润的脸,还有那些暧昧的吻,小脸不知不觉红了几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白叔愣了一下,“他……谁?”
“没有谁,我说表哥呢。”白芷将半边脸埋进枕头里,“白叔,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也不知道三小姐什么时候能找到兰芝草?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给你诊治,也不许你动用圣女殿的草药疗伤,这是要你硬扛着啊。”白叔有些心疼,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老鼠似的叫声,他微微笑了:“说曹操曹操到,三小姐终于来了。”
他去开了门,果然安藜猫着腰钻进来,外头罩着大斗篷,“白叔,你开门怎么这么办?我差点就被换班的侍卫发现了。”
白叔忙问:“可是找到兰芝草了?”
“诺,当然找到了,我答应过白芷姐姐的嘛,这个交给你了白叔,我去看看白芷姐姐。”安藜把白叔推出门去,脱了斗篷,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白芷姐姐,你的伤怎么样?圣女殿的鞭笞之行不同寻常,上头沾染了苏兰花的水,造成的伤口只有兰芝草可以解,你一定很疼。”
这圣女殿的鞭笞之刑,是专门为历代犯错的圣女准备的,除了圣女殿的人,旁人还没有这个受刑的福分,圣女殿的人,上至主子,下至仆人,每一个都备受国人尊崇,享受的待遇是最高的,可付出的代价也是最多的。
白芷没有办法翻身,只能笑着道:“谢谢你啊安藜,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还敢来看我。”
“白芷姐姐,我觉得你这一回出去转了一圈,好像变了不少。”安藜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你刚刚笑了啊,我以前从来没见见过你笑,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跟母亲一样美。”
安白芷笑容扯平,面色依旧淡淡的,“母亲的美无人能及,我并非是变了,只是懂得多了,想……做做自己。”
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安藜没有听见,想到自己的心事,她低声问:“白芷姐姐,你知道独活针叶草吗?”
“独活针叶草?”白芷抿唇,“安藜,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需要这个治病,我知道这个药草很珍贵,去太医署问过了,也没有存药,相府的仓库里也没有。白羽国最大最好的药材珍藏室就在你这圣女殿了,你帮帮我的朋友吧,他伤得真的很重。”安藜想到兰萨奇重伤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他人虽然有些奇怪,可是我觉得我应该帮帮他。看着他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想帮他。”
“安藜,你是不是喜欢他?”白芷问,问出口之后,她自己也愣住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