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朦胧就守在蛊医门外,心里千恩外谢:那位婆婆没有骗她,蛊医真的可以救穆臻言。
以蛊续命,铤而走险。
“丫头……”蛊医出来,身心俱疲,“若是他未被琳琅抓走炼蛊,我一己之力便可让他苏醒,可如今,无数毒蛊侵蚀他的身体,他已经成了半个蛊人……”
顿了顿,“炼制蛊人的法子十分阴毒,除非有我蛊医一族的族长血脉,以心头之血养精纯之血蛊,方可救治蛊人。”
“那……族长血脉在何处,我亲自去求他……”雪朦胧焦急道。
“我为长老七十余载,族长血脉珍贵,故而歹心之人更多……我蛊医一族的族长血脉早就断绝了……”蛊医叹息道。
雪朦胧心如刀绞,“蛊医,您有办法救他的是不是?”
“你与他,是夫妻?”蛊医问。
雪朦胧连忙点头,“是,我能为他做什么,您尽管说。”
蛊医道:“你们可有夫妻之实?”
雪朦胧怔忡片刻,“有过……一次。”
蛊医点点头,“既是与他有过夫妻之实,气息相通,若你以血辅之于我蛊医一族的召唤蛊,或许可以将他体内的蛊虫悉数引出来,可……”
雪朦胧点头,“我愿意,蛊医,开始吧。”
蛊医拦住她,“此法,耗血量极大,你为女儿之身,单薄孱弱,若是要想将他体内蛊虫尽数引出,便是放干你身体里的血,怕是也未可知……”
“老夫行医救人,虽然蛊医一脉救人之法与常法不同,可医者仁心总是一样的,一命换一命的法子,有损医德。”
雪朦胧跪下,“蛊医,是我自愿的,若是他身死,我绝对不够活于世,那么便是两命呜呼。你若能用我的血救活他,尚可以救一人。”
蛊医见她目光执着,半晌才将人扶起来,“但愿……你的苦心不会白费啊,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九幽和折兰回来时,却见雪朦胧撑着门框出来,形神憔悴,险些跌倒。
九幽连忙将人扶住,“你怎么了?刚才受伤了?”
雪朦胧摇头,扯唇笑道:“是我身子骨不争气,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再来照顾他。”
说罢,她抽回自己的手,慢吞吞地离开,尽量不让九幽看出破绽。
九幽心思敏锐,刚刚要追上去,便被折兰追上,“我去,你还是进去看看病人吧。”
九幽顿住脚步,看了一眼雪朦胧单薄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拳头握了握,转身进了屋。
折兰扶着雪朦胧回房,“师父怎么会答应你用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法子?”
雪朦胧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也是蛊医的关门弟子。”折兰道,“看来,你是真心爱你那夫君,不过第一日你便气若游丝至此,若是要救活你夫君,怕是还要半月有余,你撑不住的。”
雪朦胧咬咬牙,笑了笑,“我撑得住,为了他,我也会撑住的。”
折兰深深看她一眼,起身,“我去给你调一些补血养气的方子,你……好自为之吧。”
雪朦胧等她离开,才缓缓躺在床榻上,皮肤四处有凸起鼓动,蛊虫噬咬身体的滋味,疼得她浑身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捂住了被子才缓过神来。
因为要吸引进入穆臻言体内的蛊虫,雪朦胧日日以血为媒,将蛊虫引入自己体内,日夜痛苦至极。
不过五日,她便苍白得毫无人色,瘦骨嶙峋,九幽若是在看不出来异样,便是瞎子了。
“你莫不是疯了?他为了救你才弄成这个死样子,你如今又要一命换一命,你以为他稀罕?”
雪朦胧固执道:“他如今恨我入骨,又怎么会在意我生死?你不必觉得我有多大公无私,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心安,不想再面对他时,心怀愧疚。”
九幽咬牙,“你,真是迂腐之极,他若非爱你至深,又怎么会恨你入骨?”
雪朦胧坐在床边,神色飘忽,“是啊,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个曾爱我至深,如今恨我入骨的人……我欠了他的,如今终于有法子还给他,我很开心,你难道……咳咳……不高兴吗?”
九幽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可是看着床上的穆臻言,又发不出来,“你真是,装什么高尚真爱,简直无可救药!”
雪朦胧苦笑,“我不配他的爱了……”她想到穆臻言那时醒来,对她的满腔仇恨,心里冰冷一片,“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们以后都不用担心,他会为我做傻事了。”
九幽忿忿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想是去找蛊医了。
雪朦胧等他出门,忍不住弯腰呕了一口血,身子瘫软在男子身上,又生怕压着他,连忙撑起自己的身子,忽然身体一僵。
她方才,好像感觉到这具身体……
动了动?
“穆臻言?”雪朦胧转身去看,却只看到男子冰冷平静的脸,潋滟的桃花眸紧闭着,纤长柔软的睫毛无力地掩盖着眼睛,留下一道漂亮的剪影……
雪朦胧伸手擦掉唇角的血迹,凄凄惨惨地笑了一声,然后弯腰用手帕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
“就算你还恨我,也要醒过来,恨我一辈子……”她碰了碰穆臻言的手指,似乎想到那时候男子含恨的眸子,又触电一般抽回了手,猛地站起身,身子摇摇晃晃了一下,有些承受不住失血过多的眩晕感。
“你撑不了多久的。”折兰进门,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就算他醒过来,你如果活不下去,救了他有什么用?”
雪朦胧站起身,“没关系,这是我欠他的。”
“你们……看起来可真是奇怪。”折兰给她把了脉,微微蹙眉,“正常的夫妻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雪朦胧抽回手,“我们……不算是正常夫妻,我……”
“你不舒服?”折兰看她说不下去话的样子,“你要是坚持下去,这种痛苦的感觉会越来越严重,直到你耗尽最后一滴血。”
她上下打量雪朦胧一眼,忽然问,“蛊虫在你身体作祟,很痛苦,对不对?”
雪朦胧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只有九幽那傻子看不出来,我们南疆人自小与蛊虫作罢,虽然师父尽力在蛊虫被引出他体外时就灭掉,可是毕竟你的血……”
折兰斟酌了一下语气,“你的血,对蛊虫有一种很奇特的吸引力,我一直很好奇,你中了蛊娘子的血蛊,是怎么活下来的?”
雪朦胧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有一位婆婆救了我,她……也是她指引我来训神医的。”
折兰点点头,“有机会倒是想见一见这位高人,除了我师父,这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人能解开蛊娘子的血蛊,真是奇怪!”
雪朦胧没说话,折兰道:“他快醒了。”
雪朦胧一惊,“什么?”
“我听师父说的,你的血效果比预计的好了太多,那些蛊虫似乎迫不及待地要钻出你相公的身体……如果不是怕你支撑不住,师父可以一次性将那些蛊虫引出来。”折兰看她又惊又喜的样子,“所以,你在这里守着,或许,你可以收拾一下自己,没准儿她下一刻就醒过来了。”
雪朦胧想到自己刚才好像察觉到穆臻言动了一下,当即兴奋道:“我刚刚好像真到……感觉到他动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呢!”
顿了顿,她无意看到镜子里憔悴消瘦的自己,仿佛一具干柴一般,毫无吸引力,失血过多,让她的气色看起来更加糟糕,早就不是当初那般花容月貌的样子。
这样子,她怎么面对穆臻言呢?
更何况,他或许不想看到她,上一次他好不容易醒来,就是因为看到她,所以才昏迷过去,险些丢了命。
“折兰,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折兰挑眉,“你有想做什么?”
九幽找不到雪朦胧了,急的团团转,直接找上了折兰,“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折兰觉得惊奇,不紧不慢道:“你怎么就断定我弄走了她?或许是她自己想要走的,用血养蛊救人,一般人做不来,她一个较弱女子,能忍受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若是真要为了那男子搭上自己的性命,她没那么傻吧?”
九幽冷潮道:“于你而言,自然不可能。她对穆臻言又爱又愧疚,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离开?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折兰站起身,“你还知道,她对自己的夫君真爱不渝啊!她连命都不要了,都要救醒她的夫君,旁人还有机会插足吗?”
九幽眯起眼睛,冷静下来,“你什么意思?”
折兰指了指他的心脏,“你心里清楚啊!那会儿你的命都快没有了,也没见过你这么着急的样子,你对这位雪姑娘似乎用情不浅呢!”
话音刚落,她脖颈便落入九幽手中,“胡说八道,小心你的小命,当初石林里的账,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算呢!”
折兰轻笑,似乎不屑一顾,“你恼羞成怒了?还以为你有多镇定自若呢!这做了亏心事到底是不一样,你到底是和哪位昏迷的人关系好,还是和他妻子关系更好?”
九幽收紧了手心,可是折兰脸色泛了白却依旧挂着嘲讽的笑意,看得九幽十分刺眼,“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猛地撒了手,转身就走,“我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