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数日,快马加鞭,此时,南疆相隔此处已经不是甚远,再继续快马加鞭最多两日便可赶到,雪朦胧心中虽然交集,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从九幽的话,一路躲躲藏藏,又要时刻注意虚弱的穆臻言,所以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走到南疆边境。
依着阁主的话,她从马车上下来在边境寻了一处客栈,又打听了数番,终是没发现什么危险,才叫小七同她一起将穆臻言扶上了楼,客栈人不多,却也有好奇着向她们投来怀疑的目光。
雪朦胧看着平静躺在床上的穆臻言,心中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下马车前特意给他戴了一副面纱。
洁白的面纱下,是穆臻言紧紧闭着的眼睛,只露出他侧脸俊逸的轮廓。
越是迫近南疆,她的心中却越是复杂,一方面她肯定希望他能够早日醒来,然而等他醒来可会怪她害他如此?
毕竟是她不信任他在先。
她在这恍惚左右,门口的小七却突然推门进来,端着一些饭菜搁在了桌上,笑道:“阁主让我给您送点晚膳过来。”
被打断思绪,她强颜欢笑道:“谢了小七,不过我现在不饿,你们拿回去吃吧。”
“不行。”小七看了眼床上之人,摇摇头道,“阁主说了,您已经两三天没好好吃饭了,再不吃会饿坏身体的,这样阁主日后也不好向苏公子交代。”
不知为何,雪朦胧此时却有些感动,她真心致谢道,“小七,这些时日来麻烦你们了。”
的确,自从穆臻言受伤以来,一直都是九幽阁主在背后帮助她,九幽阁势力遍布天下,九幽几次三番帮助她脱险,挡掉追杀穆臻言的人。
他是不是穆臻言的人,她想过,现在却不想做无谓的猜测。
“分内之事,无需客气。”小七淡淡笑道,“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公主也早点休息。”
雪朦胧点点头,却对他口中的“分内之事”颇为疑惑,不过她此刻也为未多想,待小七走后便合上了门,想了想又谨慎地落了锁。
毕竟万事还是需要小心一点为好。
万籁俱寂,夜凉如水,黑幕沉沉为深夜带来一丝凉意。
食过晚膳的雪朦胧合衣躺在床上,身边紧挨着穆臻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也只能瞅见他的侧脸。
有些不甘心,她撑死身子一手支着脸一手在穆臻言白皙的脸上摸来划去,口中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咱们可说好了,你醒来后可以怪我,但绝不可以离开,知道吗?”
可惜她身边的人依旧沉睡不醒,双眉紧蹙,仿佛正在经历化不开的劫难。
“你这个人,平日里笑脸盈盈的,心思可重得很,不过……”
自打跟穆臻言相处以来,每每与之独处在同一块儿,她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民间对他的评价——
镇北王长子乃人中龙凤,举世无双,风流倜傥,心思绝伦,好似画中人,他的一举一动皆牵动着所有女子的心,奈何时常流连青楼,花名在外。
现在,传言中的画中人正躺在她的旁边,安静地枕在斜榻上,身形修长,玉树兰芝。月光打轿子窗沿射进来,点点光圈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剑眉星目,俊逸非凡。
她想,外人将他的面容倒揣摩的一清二楚,不过这性格却是大相径庭,雪朦胧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庞,从那刀刻般的剑眉、英挺的鼻梁,再到紧紧闭着的双眼,微颤的睫毛……
望了望窗口的一轮圆月,她突然有些泄愤地揉着穆臻言垂在胸前的一缕墨发,素来平静的心被泛起阵阵涟漪。
忽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响动。
继而又回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一惊之下,雪朦胧放下蹂躏穆臻言的头发的手,谨慎地走到窗边探头一望,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楼下落院大树下有个立着个人影,躬着身子,面前亮着一点点火光,看不清在做甚么。
这么晚了,谁在院子里生火呢?
她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盯睛仔细看了一会却发现那人身影竟是十分熟悉,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九幽?!
当然,雪朦胧是绝对不可能认错,黑夜中的那抹身形与九幽阁主的身影的一模一样,随即又十分不解,他这么晚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做甚么?小七不是说他探路去了么。
“九幽?”雪朦胧忍不住出声叫道。
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里,那背影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呼喊,却意外地并未转过身来,而是俯首捂住了胸口随后快步往外走去。
九幽受伤了?为何不回答她?
秉着这个疑问,她无法不开了门下院子里去追随,等她下了楼四处张望之后,才发现并未有九幽的身影,好奇之余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几日太过劳累,自己出现幻觉了。
不过还未等她回过神,九幽阁主却突然从一旁的走廊里施施然出现,见了她很是惊讶:“这么晚了,你站在院子里做甚么?”
“我看你刚刚站在这里才下来的……”雪朦胧无语。
谁知一身风尘仆仆的九幽比她更无语:“我什么时候站在这里了?我才从外面回来……”
九幽的话还没有说话,对面的雪朦胧脸色却是突然一变,顿时面色灰白,转身便往房间里奔去。
九幽不明所以,不过看她脸色不好还是赶紧跟了上去,谁知这丫头跑得贼快,他不得不使用了几分轻功才赶在了她前头。
谁知这一看一下顿时恼了,房门大敞开,床榻上竟然空无一人!
穆臻言!
雪朦胧自知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来不及自责,或许是到了绝境,心态反而平静了,她转身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对着九幽阁主沉静地道,“我在穆臻言身上放了十里香,这是五花果,与它相生相克,花瓣呈现蓝色,就说明人在附近,我轻功不佳你先跟上。”
九幽见状自然是看出了事情端倪,皱着眉头问她,“那你就在此处等我,千万别乱跑。”
“不必,我怎可坐以待毙。”雪朦胧摇摇头,“我自有妙计,你先去吧。”
即使在焦头烂额之时也能表现出如此沉稳的性子的女子,倒也不多了,此时九幽倒是有些欣赏她了。
他点点头,对身后黑衣人示意,一同消失在了黑夜里。
长夜漫漫,与此同时,自从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雪朦胧的心思反而沉静了下来,她留下来的原因无他,自然是要证明一件事情。
之前前来刺杀她们的人也不在少数,却无一例外的是想要取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非死即伤。
然而他们却并非需要大张旗鼓地设计出一场计谋特意将她引开,除非……
雪朦胧眯了眯眼睛,望着阁楼下的那尚未熄灭的灯火,冷笑了一声,除非是她身边亲近之人,不希望伤害到她,却只想要除掉穆臻言一人而已。
想到此处,雪朦胧也不再犹豫,直接使出轻功翻身下楼,飘然落地后,她刚好站在之前那假装九幽的黑衣人站的地方,落院树下,火光未熄。
她俯身蹲下,果不其然在火星堆中发现了一张折着的纸条,她打开来看,只有一段黑字跃于纸上,赫然瞩目——
吾儿速回,一切过往,既往不咎。
好一个既往不咎!
雪朦胧有些恼怒,就为了让她回去而已,却又为何要对穆臻言下手?他何其无辜?
雪朦胧忍住心中愤慨,将手中的纸条撕了个稀碎,她闭了闭眼,朝虚空冷然道,“出来吧。”
“哼,再不出来我就当场自尽于此,让你们带一具冰冷的尸体回去见你们的主子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身形隐匿在黑夜中,恰如鬼魅。
“属下参见公主。”
“我问你,现在穆臻言身在何处?你们将他带去了哪里?”
“回禀公主,属下不可说。”
“不说也罢,你只需带我前去即可,我要知道他是否安全,之后我便随你们回去。不然,依我的性子,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可最好想清楚了。”
毕竟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公主,他们一个暗卫自然是不可忤逆,谁知这公主近来越发让人看不懂,性子也颇为古怪聪慧,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暗卫不过是纠结一番最终只能妥协带雪朦胧前去。
雪朦胧跟在暗卫身后默不作声,却偷摸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五花果瓣,是先前她曾摘下的,看着花瓣颜色渐渐变蓝,她这才放心下来。
最终暗卫将她带到了一处森林,乌漆麻黑的前方有一处灯火依稀亮着,立有一间茅草屋。
只是还未上前,便听见了从那屋里传来的兵刃相接与打斗声,雪朦胧心中顿时焦急,自然明白是九幽与之打斗了起来,却不知此时穆臻言如何了,他还昏迷着,那么虚弱……
堪堪稳住心神,她伸手抚了抚自己额前碎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暗卫,“可是在前方?”
“是。”暗卫亦不动声色。
雪朦胧顿时好笑起来,“饶是三脚猫功夫的我都能听出来前方有人打斗,你听不出来?”
暗卫顿时脸色一变,明白这是被公主给耍了,他沉默着不吭声,随即运起轻功火速赶到茅草屋。
见暗卫走后,雪朦胧才放下端着的姿态,她一路狂奔,明明是那么近的地方,却依旧像触碰不到一样,她眼眶微红,稀碎的墨发在空中飞扬,划出一道弧度。
而当她赶到之后,情势并不像她所想那般恶劣。
因为当她一进门,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穆臻言,一动不动,衣衫整洁。
窗边倒着七八个黑衣人,服饰皆与她之前所见的暗卫一致,想来都是父皇所派来之人,不过战斗力不敌九幽,皆被其给放倒了。
而此时九幽正忙得不可开交,他的身影忽上忽下,正与刚才的暗卫交手,九幽乃一方阁主,武功自然是不在话下,几个掌风出去之后,暗卫便开始渐渐地有些吃力了。
雪朦胧无心于他们打斗,只上床榻前仔细查看穆臻言的伤势,一看之下却发现穆臻言的脸色竟然比之前还要苍白,整个人的呼吸皆十分微弱,气息断断续续。
她咬了咬唇,眼泪不由自主的从脸颊上划过,正想伸出手握住他的,却不知何时方才还在与九幽打斗的暗卫忽然一个转身,直直朝着这边而来,顿时掳走了穆臻言,靠着墙一手捏住他的命脉,一边冷声地说道,“公主,人见到了,你也该随我回去了。”
“穆臻言!”
九幽顿时飞身过来,看到暗卫掳走穆臻言,急忙唤道。
他之前被暗卫袖中一阵毒气耽误,乘他一个分神之下,居然敢朝穆臻言动手!
雪朦胧眼中含泪,眼神微红,神情却是从一而终地执拗,她看着暗卫挟持着毫无知觉的穆臻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今天若是动了穆臻言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你带回去的只能是我的尸体。”
见暗卫还是一动不动不吭声,她嗤笑了一声,随即飞快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把开刃小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放,刀尖在灯光下泛着冰冷地光,只稍微才一贴近她的皮肤,就已经划除了鲜红地血液,正缓慢地往外流淌着,而雪朦胧却一声不吭,只冷冷地望着暗卫。
一旁的九幽于心不忍,奈于形势却也只好忍着不动,立在一旁静静注视。况且,他私心里也想看看这高贵的公主,究竟能为了他那倒霉的好友做到各种地步。
不过雪朦胧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为了穆臻言,她甘愿如此,她就是用性命在赌,赌她的父皇对她可有一丝怜悯之心。
果不其然,当暗卫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眼里顿时慌乱,此人毕竟是公主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派遣他们来时已经明确规定:不论发生任何事,皆不可伤害到公主,如今……
暗卫眼神犹豫,雪朦胧冷着脸依旧不依不饶,他咬了咬牙将穆臻言推了过去,“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就好自为之。”
一旁的九幽见状手疾眼快较忙将穆臻言接住,看着虚弱苍白的好友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暗卫说罢,在九幽发难之前,连忙飞身出去,一时之间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雪朦胧仿佛大梦初醒般,丢掉手中刀刃,急急地朝穆臻言扑过去,口中担忧道,“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