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弋将客人二字咬的极重,果然,桓温在看清里间的情况后神色复杂了些。
手指缓缓收紧,她好大的胆子!
“你放肆!难道你连那些百姓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婧弋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几分,他竟拿百姓的性命威胁她,心中虽恼,可婧弋面色并无什么变化。“你大可将那些百姓杀了,而我也不会留情,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反正一无所有无所谓,将军也想跟我赌上一赌吗?”
桓温面色难看到极致,那人不能有损失,可他不想放了司马婧弋。
司马婧弋似看出他所想,故意放大了声音道:“你瞧,你的性命在他眼中并没多重要,看来你此次是白跑了。”
“你!”桓温恼怒,那人却不以为意,眼梢轻挑,唇间一抹笑痕却淡薄,看着桓温,却道:“桓温将军,是如此吗?”
而这句话却让婧弋一愣,这人是有意帮她,还是仅仅是为了凸显自己的身份?
桓温眉宇一蹙,却未开口,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婧弋,若眼神能化力利刀,只怕婧弋已是遍体鳞伤了。
他忍了许久,终于才抬手,而原本围着马车周围的人缓缓后退了些。
“打开城门。”婧弋冷声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你觉得可能吗?”
“你有选择吗?”婧弋毫不退让,从他选择妥协的那一步开始,便证明这个人的重要性。“将军是聪明人,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将军若想杀我,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都行,可他却似乎并不同。”
婧弋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道:“你也想用他的性命来与我赌上一赌吗?”
“司马婧弋,你记住今日的一切,总有一天,我必让你后悔今日的作为。”桓温面色难看到极致,两人僵持许久,桓温方才道:“开城门。”
那些将士有些意外,但也不敢多言什么,纷纷退后。
沉重的城门之声传来,婧弋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几分,正欲离开,译木却道:“放了我家公子。”
译木有不解,他本可轻易拿下这女子,为何主子要阻止,甚至有意要放了她。
“待出了城,我自会放了他。”
译木恼,但看着自家公子递过来的眼神,未再多说什么,只得驾着马车直奔城门之外。
马车飞快,婧弋却无丝毫松懈的意思,眸色凌厉。
那人长眸微挑,视线落在那女子的手腕处,便是有衣袖遮挡,隐隐看的到疤痕。“你的伤好了?”
婧弋微楞,下意思扫了自己手腕一眼,心下更是复杂了几分,这人观察力极强,上次能一眼瞧出自己女子身份,未曾想连手上的伤口看见了。
仅仅是那一面的功夫。
婧弋不答话,那人却浅笑道:“你的伤并不像旁人所为,当日你不顾伤情去药铺拿药,为的……又是谁呢?”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你的命吗?”这人有些危险,她并不打算与他多言什么。
那人却不答反问。“你不会杀我,也杀不了我。”
婧弋未回答,面色如旧清冷。
那人却道:“桓温唤你司马婧弋,司马的姓氏是大晋皇族的姓氏,你的身份该不简单,可你若是皇族之人,桓温断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样对你,你,又是谁呢?”
婧弋看着他,道:“那你呢?不辞辛苦来襄阳又是为何呢?”
那人嘴角微扬。“你很聪明,与常人不同。”
婧弋冷哼。“这世上本就无相同之人,我不管你与桓温有什么目的,也请你不要好奇心太甚。”
那人不说话,嘴角笑意却未减。
直至走了一些距离,确定无人之后,译木方才一把甩了缰绳,道:“现在可以了吧!”
婧弋扫了一眼马车之外,送开手,道:“多谢。”
“多谢?”那人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你武艺不低,以我之能不可能威胁到你,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多谢你出手相助。”这人气息不同寻常之人,定是习武之人,且武艺不低。
这女子比想象的要聪慧。“那你能告诉我,为何是樊城吗?”
“应该不能,告辞。”
那人未再多言,婧弋却已径直下了马车,越过译木恼怒的眼神,断了马连着马车的绳索,一个纵身翻身上马,纵马扬鞭,快速离开了这里。
徒留那坐在马车上的人,译木不解,道:“公子,为何……”
“查一下这个女子,我要知道她与石闵的关系。”她姓司马,该是大晋之人,该与皇族有关,可眼下樊城的守将,却是石闵。
她如此奔赴一个敌军阵营,又是为的什么。
译木不敢多言,只抱拳道:“诺。”
天已清明,整个樊城却是一片死寂,一阵阵杖击之声传来,苏亥面色难看,看着眼前这略带血腥的场景,此次将军是真的动怒了,不仅杖责了守城的将士,守城将领林杰更是被杖责一百,便是周成和本该驻守在城东的悍名军牵连其中,这样的重罚到是第一次。
苏亥手指缓缓攥紧,他虽有些看不下去,可军法就是军法。
他深吸一口气,举步进了殿内,从昨夜起,将军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兵书,神色难看,目光虽未移开思绪却在游走,可书简上的字,他是一个也读不进去。
苏亥立在一边,并未做声。
“何事?”石闵声音冷到了极致。
苏亥道:“刚得了消息,说东城门外有一人,末将去瞧了,是姑娘,只是不知该如何,便来回禀将军。”
石闵眉宇微锁,眼色复杂。“她不是想离开吗?又回来作何?传令下去,若有人私自开了城门,与林杰同罪。”
苏亥心下一沉,只觉将军与往日有些不同,以往将军不管因何事,都会将所有的情绪藏的极好,可现在的将军却将恼意挂在脸上,明明是心有担忧盼着姑娘回来,却又违心说了这样一番话。
只是他不敢多言,只抱拳道:“诺。”
苏亥说完便也走了,石闵却颇为烦闷的将手中的兵书一甩,不知道为何,反正就是不爽。
婧弋站在城门之下,面色清冷却是坚定,方才苏亥离开却又回来,该是去禀报过了,只是现在都没有要打开城门的意思,怕也是石闵的意思。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此事的确是她的错,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了上来,很陌生,却很难受。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脚痛,直至双腿没什么知觉,直至灰暗层云飘起了大雪,她都未动分毫。
寒风冰冷,直往人的衣襟里灌,大雪纷飞,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只一会婧弋身上便积了不少雪,与那黑色的衣物对比,到是鲜明异常。
婧弋冻的通红的手指收紧,寒冰直冲心间,便是连呼吸都在寒雪中散开一道白雾。
她却倔强的不肯低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城楼。
苏亥站在殿内,看着外间飘起的鹅毛大雪,小心的回禀道:“将军,下雪了。”
那个女子在雪中已站了有些时辰,现在还下了雪,怕是要受不住了。
石闵眸光一凛,却故作镇定道:“下便下,这等事也是需要向我回禀的?”
苏亥微楞,却也不敢再开口,将军这倔性子上来,一时间难罢休的。
石闵心中莫名烦闷,却也道:“退下吧!”
苏亥自不敢多言,抱拳退了下去。
石闵方才起身,走至窗前,望着窗外朦朦白雪,心中有些复杂,可若不让她长长记性,她是不会知晓轻重的。
天已全黑,婧弋站在雪地之中,薄唇紧抿,面色苍白的可怕,眼前更是一阵眩晕。
她之前本就失血过多尚未恢复,昨日更是一夜未睡费尽心力,今日又在雪地站了一天,身子哪里还撑的住,却倔强的不愿离开。
她本已冷到极致,可却不及心中的难受,石闵便这么怨怪她吗?甚至连见都不想见了。
身子有些踉跄,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地面皆是厚厚的积雪,本该很冷,她却已麻木,像丝毫感受不到凉意一般,大雪没有丝毫怜悯的意思,自顾自的下着,像是在嘲讽她此时的狼狈一般。
或许是脚太过无力,或许是想找个地方依靠,婧弋慢慢向城墙脚下挪动着,她双手抱膝,已是冻得瑟瑟发抖,鼻尖却是一片酸涩,眼泪没用的从眼眶滑落下来。
看来……石闵是真的不愿见她了。
殿内,石闵紧锁的眉头并未散过,手中握着那似人形的面塑,脸色更是阴郁到了极致。
苏亥急急赶来,肩上白雪犹在,脸色有些难看。“将军。”
“何事?”
入耳已是寒意十足,苏亥微顿,忙道:“那女子不见了。”
石闵长眸微眯,竟是无尽的寒,带着些许失望。“不见……”
“城楼的将士说并未看到她离开,但确实未见到身影,或许是天色晚了,或许是雪太大,将人……”
苏亥话还未说完,那颀长的身影便快速消失在大殿之中,苏亥微顿,忙跟了出去。